夜，深了。
枢密院的值房内，烛火摇曳，将陈恪与沈元白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连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沈元白将那枚冰冷的铜牌递至陈恪手中，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大人，这枚牌子，不是普通的军用标识。”
陈恪接过铜牌，指尖传来一阵阴冷的金属触感。
铜牌入手极沉，比寻常的军中腰牌要厚重得多。
烛光下，铜牌表面泛着一层幽暗的青光，显然是经过特殊工艺处理，长年佩戴却几乎没有磨损的痕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了铜牌正中那个古朴而奇特的图腾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鹰眼的位置镶嵌着一粒比米粒还小的黑色晶石，在火光下竟能折射出一丝诡谲的红芒。
而在雄鹰图腾之下，两个笔画遒劲、风格迥异于大明官楷的字，清晰地刻在那里——完颜。
“完颜……”陈恪的指腹轻轻着这两个字，这个姓氏，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笼罩在整起刺杀案上的重重迷雾。
之前的线索，无论是刺客屈打成招供出的张昺，还是胡濙审出来的辽东旧军牌，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拼命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朝堂内部的勋贵之争，引向那些对新政不满的旧势力。
陈恪设立兵籍司，推行《兵籍法》，正是顺水推舟，借此机会整顿军制，拔除积弊。
然而，这枚“完颜”铜牌的出现，却让整个事件的性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不再是简单的朝堂内斗，更不是单纯的勋贵反扑。
这是一个局，一个险恶到了极点的连环局！
“元白，”陈恪的声音沉稳如山，听不出丝毫波澜，“你认为，刺客、旧军牌、张昺，以及这枚铜牌，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沈元白沉吟片刻，躬身道：“大人，属下愚钝。若说之前的线索是有人刻意嫁祸，那这枚铜牌的出现，便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了。敌人既然费尽心机想让我们把矛头对准张昺和一众勋贵，为何又要留下这指向北方的铁证？这不合常理。”
“不，这恰恰是最高明的地方。”陈恪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目光投向深沉的夜幕，仿佛要看穿那遥远的北方草原。
“你想，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这枚铜牌，会发生什么？”陈恪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朝廷会顺理成章地将张昺定罪，然后借此案大肆清洗军中勋贵。如此一来，朝局必将动荡，边军将领人心惶惶。这正是敌人想看到的第一步。”
“可他们留下了铜牌……”沈元白依旧不解。
“这便是第二步，也是最毒的一步。”陈恪转过身，双眸亮得惊人，“他们算准了我们锦衣卫有能力查到这枚铜牌！当我们发现这枚铜牌，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沈元白悚然一惊：“我们会立刻意识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并非张昺，而是与‘完颜’部族有关的北方势力！”
“没错！”陈恪一字一顿道，“然后呢？我们会愤怒，会觉得被愚弄。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朝廷极有可能将怒火首接倾泻向北方，甚至不惜挑起边境冲突。而那时，我们内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清洗，军心不稳，将领离心。此时与兵强马壮的北方部族开战，胜算几何？”
一席话，说得沈元白背后冷汗涔涔。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中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建文伴读：我助太孙定乾坤 “计中计”！
第一层，是嫁祸张昺，意图挑起大明内乱。
第二层，是故意留下线索，引诱大明在内乱之后，仓促进攻外敌，从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思！
无论是哪一步，都能让刚刚经历靖难之役、百废待兴的大明王朝元气大伤。
设计此局的人，对大明朝堂的心态、君臣的性格，甚至是锦衣卫的办案能力，都了如指掌！
“大人，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元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
如今的局面，进退维谷，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对方的算计之中。
陈恪重新坐回案后，将那枚铜牌放在了桌案中央。
烛火之下，那只黑石鹰眼仿佛活了过来，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敌暗我明，不可妄动。”陈恪的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沈元白的心上，“对方既然敢留下这枚铜牌，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或者说，这铜牌本身，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深意。”
他沉思了许久，整个值房内落针可闻，只有他和沈元白沉重的呼吸声。
突然，陈恪的叩击声停了。
他抬起头，眼中再无半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既然敌人想让我们看到它，那我们就遂了他们的愿。”陈恪缓缓开口，“但不是以他们设想的方式。”
他看向沈元白，下达了一道石破天惊的命令：“元白，你亲自挑选最得力的心腹，备上一份厚礼，秘密北上，去见一个人。”
“谁？”
“完颜部族如今的实权人物，完颜阿鲁。”
沈元白大惊失色：“大人，这……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完颜阿鲁此人素来狡诈，野心勃勃，若此事真是他所为，元白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因如此，才更要你去。”陈恪的目光坚定不移，“我要你把这枚铜牌，亲手交到他的面前。”
“这……”
“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看他的反应。”陈恪的语气不容置疑，“是敌是友，是真是假，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够了。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对方的破绽。我们不能总被牵着鼻子走，是时候……该我们出牌了。”
他将那枚冰冷的铜牌推到沈元白面前。
“去吧，记住，万事小心。整个大明的未来，或许就在你此行的一念之间。”
沈元白看着桌上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铜牌，又看了看陈恪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心中激荡的惊惧与疑虑，最终化为了一股决然的信念。
他猛地一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用锦帕将铜牌包好，收入怀中，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值房内，又只剩下陈恪一人。
他缓缓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窗外的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他身上，映出一片冰冷的清辉。
这盘棋，越来越大了。
对手布下的天罗地网，看似毫无破绽，却终究留下了一枚不该留下的棋子。
陈恪的嘴角，逸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他最喜欢的，就是从这不可能之中，寻找那一丝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
夜色更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寂静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http://www.220book.com/book/2UY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