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糖画摊的铜锅刚泛起热气，思慕川手中的糖画勺突然冻成冰晶。不修警觉地望向街角，只见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踏雾而来，袖口垂下的九色仙绫扫过青石，所过之处盛开的幽冥花竟全部变成了绢花，花瓣上还粘着未干的金粉。
"霓裳仙子，九华宫掌乐司首座。"轻雪翻着古籍急道，书页在仙子威压下自动卷起，"她用仙绫编织'天道幻梦'，能将凡人的执念困在永夜梦境里！"
夜不语的妖纹骤然发烫，她挡在思慕川身前，却见仙子指尖的绫带缠上自己手腕，瞬间陷入一片桃林幻境——枝头桃花全是糖画凝成，花瓣飘落时露出幼年的不修，正被仙界追兵逼至悬崖。
"姐，别碰她的绫带！"不修的声音从幻境外传来，夜不语这才惊觉自己的手正握着仙绫，而真实世界中，她的妖纹己被绫带染成金色，"那是用凡人'未完成的心愿'织成的，越挣扎越会陷进执念深渊！"
霓裳仙子轻挥广袖，糖画摊瞬间变成金壁辉煌的天宫乐坊，三百仙侍捧着空糖画盘起舞，盘底都刻着"天道完美"的字样："冥王转世，你看这幻境多美好——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求而不得，凡人的执念都被炼化成了完美梦境。"
思慕川腕间的红线突然绷首，他看见绫带里藏着无数透明人影，正是被灰蝶吞噬记忆的凡人："你把他们困在'心想事成'的假梦里...就像九华帝君用恐惧操控他们一样，都是禁锢！"
仙子的绫带突然缠上他的脖子，幻境骤变——夜不语化作冰晶消散，不修被锁在往生引炉鼎中，而他自己则穿着九华宫的华服，正在给一群没有表情的孩童分发糖画："只要你肯回归仙界继续做我的夫君，我便让这些幻境成为现实。你看，他们多快乐，没有眼泪，没有痛苦..."
"但也没有心跳。"思慕川掐住绫带，发现上面绣着的全是凡人恐惧的反面："长命百岁"的孩童不会奔跑，"无病无灾"的老人不会回忆，"永不分离"的恋人不会争吵。他咬破舌尖，血滴在绫带上竟开出幽冥花，"真正的甜，是苦过之后的回甘。就像不修的糖画，总要等糖浆冷却，才能看见最漂亮的纹路。"
不修抓住机会，竹片在虚空中画出老糖的糖画担子，金色糖浆如锁链般缠住仙绫。奇迹般地，幻境中的乐坊开始剥落金粉，露出下面的凡间街巷——有妇人骂着丈夫却往他碗里添肉，有孩童摔碎糖画却破涕为笑，有老人对着空椅子自言自语却笑得温柔。
"你看这些'不完美'，"不修将糖浆凝成的"真"字按在绫带上，"才是凡人活着的证据。"
霓裳仙子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她的仙绫竟在凡人百态前开始褪色："可...可仙界的典籍说，执念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轻雪突然指着仙子发间的玉簪："那是'忘忧簪'！她被种下了仙界的'完美滤镜'，只能看见执念的黑暗面！"古籍自动翻开到《幻术反噬篇》，"宫主，用糖画修补她的记忆！她作为掌乐司首座，本该记录凡人的真实声音！"
不修会意，竹片在绫带上画出编钟的纹路，金色糖浆渗入缝隙，竟从仙绫中流出了被封印的声音——有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有秋雨打在油纸伞上的淅沥，有老糖摇着银铃的叫卖，还有霓裳仙子初到人间时，被孩童塞了颗水果糖的惊喜笑声。
"这是...我曾听过的声音？"仙子颤抖着触摸绫带，上面的"天道完美"字样逐渐变成她亲手记录的凡人歌谣，"原来我不是来摧毁执念的...是来收集它们的？"
夜不语趁机斩断仙绫，却见断开的绫带化作千万只纸鹤，每只纸鹤都衔着被囚禁的凡人记忆。思慕川接住其中一只，纸鹤展开后竟是他在炉鼎中收到的糖葫芦油纸，背面还有霓裳仙子用仙篆写的批注："凡人之甜，不可方物。"
"九华帝君篡改了你的使命..."老糖不知何时出现在乐坊屋顶，他扔下的糖画勺砸中忘忧簪，簪子碎开时飞出无数金色光点，那是仙子被封印的真心，"你本是花神座下'音梦使'，负责用仙乐记录凡人的喜悲，却被帝君洗去记忆，变成了幻术囚笼的看守者。"
霓裳仙子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那里正浮现出与轻雪相似的古籍批注咒印："我...我想起来了！三百年前，我在人间听见个母亲给孩子唱的摇篮曲，想记下来却被帝君碾碎...他说那种'不完美的曲调'会动摇天道。"
轻雪突然指向天际，灰蝶群正裹着乌云压来，每只蝴蝶翅膀上都映着霓裳仙子的幻术残影："它们在吸收幻梦里的虚假执念！宫主，必须用真人情感覆盖幻境残留！"
不修举起执念之剑，剑尖挑起半块冷掉的糖画："那就让真人来唱摇篮曲，让孩子的笑声盖过灰蝶的振翅声，让...真正的生活，挤走所有虚假的完美。"
他挥剑斩向乌云，糖画碎片如雨点般落下，每片都变成了凡人的日常片段：父亲笨拙地给女儿扎辫子，邻里分享刚出炉的烧饼，情侣在糖画摊前猜拳决定谁吃蝴蝶翅膀。当第一缕真实的阳光穿透云层时，霓裳仙子的仙绫化作了透明的音弦，弦上跳动的不再是幻术，而是人间的烟火旋律。
"我可以帮你们..."她拾起断簪，簪头竟变成了糖画勺的形状，"用凡人的声音作武器，让灰蝶尝尝被真实淹没的滋味。"
思慕川笑着将红线系在她腕间："欢迎加入'不完美联盟'，首条盟规——允许自己偶尔哭鼻子，允许糖画歪歪扭扭，允许真心比天道更重要。"
夜不语望着重新热闹起来的街巷，忽然看见某个灰蝶翅膀上闪过第西界的眼睛，那眼睛眨了眨，竟在蝶翼上留下行糖画小字："谢谢你们的梦，很好吃。"
轻雪合上古籍，发现多了篇《音梦使复苏录》，里面夹着片沾着糖浆的蝶翼，上面写着："当幻术织就的茧被真心剪开，每个灵魂都会飞出属于自己的形状，或圆或缺，都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光。"
糖画摊前，老糖重新支起三脚架，铜锅里的麦芽糖混着凡人的笑泪，泛起彩虹般的泡泡。霓裳仙子轻拨仙绫，空中浮现出由笑声、脚步声、锅碗瓢盆声组成的乐谱，而不修用竹片跟着节奏画出的，不再是固定的图案，而是每个靠近摊位的人——他们眼角的皱纹、发间的白丝、指尖的薄茧，都被糖浆温柔地记录下来。
"这才是糖画的真谛。"老糖往锅里撒了把星星形状的糖霜，"不是复制完美，是拥抱真实。就像这位仙子，当她不再追求'天道的无瑕'，反而看见了人间最璀璨的瑕疵。"
霓裳仙子低头看着腕间的红线，线尾系着颗正在融化的糖画心，忽然轻笑出声。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花神会让一群"不完美"的孩子来重塑天道——因为真正的完美，从来不是毫无裂痕，而是裂痕里透出的，人间烟火的光。
而在遥远的第西界，那个曾透过糖浆碎片窥视的身影，正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甜味。她望着手中用灰蝶翅膀编织的梦境口袋，里面装着凡人的哭喊声、欢笑声、还有糖画摊前的絮语。
"下一站，人间。"她咬碎一颗收集来的"真实之糖"，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听说那里有个会画星星的少年，他的执念...一定很甜。"
作者“云顶的风”推荐阅读《幽冥花，红妆泪》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V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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