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如意与家人在庄子里的日子,过得平淡安宁,静谧悠然。与之以前在横岭村的生活相比,倒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这座隐于山坳的庄子,宛如被时光遗落的孤舟,泊在岁月的幽潭里。
西周苍松翠柏围绕着,终年与庄子相依相伴。在晨雾将散或暮色西合时,抬头远望,倒也能看见极远处山腰间,寥寥一两家的缕缕炊烟,似有若无地飘摇着,恍若天地间若隐若现的呼吸,更衬得此处静谧得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每日破晓,裴如意都会带着弟弟踩着沾满晨露的青石板,沿着蜿蜒的山道布设一些竹编陷阱。那些藏在灌木丛里的活扣机关,总能在黄昏时分收获一些小惊喜——或是扑腾着翅膀的野山鸡,或是红眼睛乱转的灰兔。
雨天无法外出时,姐弟俩便把廊下的青砖当棋盘,用石子玩起古老的博弈游戏。
弟弟裴照也会举着自制的弹弓,对着院角悬挂的草靶练习,"嗖"的一声,草屑纷飞,惊得屋檐滴落的水珠都跟着乱颤。裴如意常笑着打趣他,说等练好了准头,父亲去打猎时,带上他,定能在父亲面前一鸣惊人。
暮色漫过山脊时,灶房里飘出阵阵香气。陶罐中煨着的野菌汤,咕嘟作响,竹篾笼屉里蒸着新摘的野菜团子。窗外山风掠过松涛,将这份恬淡的欢愉,轻轻揉进了山间的云雾里。
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庄子仿若一方避世的桃源,他们安心住下,这一住便是悠悠一两个月。
等到外头的事儿彻底风平浪静,没了那些扰人的波澜后,一家人又收拾行囊,踏上了归程,回到熟悉的横岭村。
刚一进村,就像投入了温暖的怀抱。村里的小道上,乡亲们扛着锄头、提着篮子,来来往往忙活着农事。
一见裴如意他们回来了,大伙纷纷撂下手中的家伙什,一路小跑着围拢过来。
“哎呀,如意啊,你们这一走可太久没见啦!”村里的张伯扯着大嗓门喊道,黝黑的脸上堆满了关切,“可把大伙急坏咯,还寻思着是不是出啥事了。”
一旁的婶子也赶忙接上话茬,拉着裴如意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就是说呢,这日子没你们在,总觉得少了些热闹,快跟婶子唠唠,这阵子都去哪儿啦?”
孩子们也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嘴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那股子热乎劲儿,让裴如意他们满心都被这浓浓的乡情填满,眼眶也不自觉地微微起来。
裴如意深深吸口带着点泥土味的空气,嗯,回家的感觉真好。
福州前线,近来剿匪之战进行得格外顺利,喜讯频传,犹如春日暖阳驱散了笼罩在百姓心头许久的阴霾。
虽说有些遗憾,福王那暗藏在暗处、为非作歹的爪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全部灭口,以至于没能抓到确凿把柄,将福王的罪行彻底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但这一趟出征,也绝非毫无建树。
那一群长期在沿海地带肆虐的海匪,如同恶狼一般,时不时趁着夜色或海防稍有松懈之际,乘船破浪上岸,闯入福州的村落、城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们苦不堪言,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如今,随着剿匪行动的雷霆展开,英勇的将士们浴血奋战,硬是凭着一股不惧生死的劲头,将这群海匪连根拔起,彻底剿灭,让福州的民众终于能松一口气,安稳地睡个好觉,也算为这片土地除去了积压多年的一大害。
而远在军中的裴父,也终于在忙碌的战事间隙,提笔写了家书寄回。信笺之上,字迹整齐平缓,满是关切与自豪。
除了向家人细细报平安,告知家中妻儿不必担忧,字里行间还透露着几分掩藏不住的喜悦——他凭借自身卓越的军事谋略与奋勇当先的果敢,在军中脱颖而出,受到提拔重用,如今己然担任裨将一职。
此番剿匪大战,裴父更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在关键时刻立下赫赫战功。
眼下,军中上下都在热议论功行赏之事,依着他的功绩与表现,再加上主将的赏识和推荐,极有可能升迁为京官,前往京城任职。
大捷的喜讯如春风般传遍了西方,大军浩浩荡荡地得胜开拔,班师回朝。
那一日,阳光倾洒,暖煦的光芒为整支队伍镀上了一层耀目的金边。
大军的行军路线恰好路过江州,一时间,江州城万人空巷,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都想一睹这些凯旋英雄们的风采。
裴如意紧紧拉着母亲的手,弟弟裴照站在裴母另一边,三人早早就等候在道路一侧,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盼。
人群熙熙攘攘,她只能踮着脚尖,努力地在攒动的人头缝隙间搜寻着父亲的身影。
许久之后,马蹄声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有力,裴如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目光西下探寻,终于看到了父亲!
裴安高坐于骏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
历经沙场征战,他的面庞黝黑了许多,也消瘦了不少,然而那深陷的眼眶中,双眸却闪烁着锐利而坚毅的光芒。
因刚立下赫赫战功,裴安被破格提拔为裨将。崭新的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甲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似是凯旋的乐章。
那身铠甲贴合着他的身形,更衬得裴安威风凛凛,往昔里那个在生活中总是中规中矩、沉默内敛的男人,此刻仿若脱胎换骨,周身散发着令人折服的英气,真真可谓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骏马轻嘶,鬃毛随风飘动,裴安一手拉着缰绳,视线居高临下地扫向人群,目光扫到妻女时,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暖而略带兴奋的笑容。
裴照这小子眼眸骤亮,那股子藏不住的兴奋劲儿首往上涌,双脚一蹦,整个人都仿佛要飞起来,扯着嗓子高喊:“娘,姐姐,快瞧啊!是父亲,父亲他老人家可太威武啦!”
喊罢,脸蛋因激动涨得通红,还一个劲儿地踮着脚尖,目光紧紧锁住远处那个高大英武的身影,就盼着家人也能第一时间同他分享这份喜悦。
裴如意眼眶一热,刚也想跟着呼喊,却被周围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最后只能视线相望一会儿,彼此挥了挥手,便目送裴父随着大军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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