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翻涌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古井无波的审视。
“你终于来了。”
智魇的声音仿佛是从尘封了千年的书卷中传来,带着纸张的沙哑和时间的厚重。
他站在那扇看不到尽头的图书馆巨门前,身形明明不算高大,却予人一种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的磅礴压力。
他平静地看着宋玉清,金色的瞳孔如熔化的琥珀,倒映着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闯入者。
“我在这里见过无数试图叩开真理之门的人,他们或用蛮力,或用诡计,或用足以撕裂空间的伟力。”他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有陈述,“我曾以为,你也会是其中之一,用你那身不属于此世的力量,强行打开这里。”
他微微摇头,视线落在宋玉清平静的脸上:“可你没有。”
这并非赞许,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
不等宋玉清回应,他身旁的露娜,那位一首沉默的引路精灵,轻声开口,声音首接响在宋玉清的脑海中:“这是守护者智魇设下的最后一道门槛,名为‘心墙试炼’。它考验的不是力量,而是对知识本身的态度与理解。只有真正理解知识为何物、其意义何在的人,才能获得他的认可,进入图书馆的核心。暴力,只会让这扇门永远对你关闭。”
露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凝重:“而且,从现在开始,试炼的规则将生效。你不能说话。”
她话音刚落,一块古朴的石板和一支尖锐的石笔凭空出现在宋玉清面前,悬浮在空中。
“这是你的‘言语’。”露娜解释道,“用它写下你的答案。”
几乎在同一时间,智魇缓缓抬起了手。
嗡——
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整个宏伟的门前空间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连空气流动的微响、心脏的搏动声都消失不见。
世界变成了一部无声的默片。
“沉默回廊”,启动。
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任何口头的辩解都失去了意义。
宋玉清的目光扫过那块石板,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智魇,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
他坦然地接过石板和石笔,手腕微动,笔尖在石板上划过,发不出任何声音,却留下了一行深刻而清晰的字迹。
他将石板转向智魇。
上面写着:“知识是共享的光,不是独占的锁。”
智魇金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既愤怒又痛苦的东西。
周围的能量开始变得紊乱,沉默的空间中似乎有风暴正在酝酿。
然而,宋玉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收回石板,做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继续写下长篇大论的辩词,也没有试图用手势去比划什么深奥的哲理。
他反而像是来到了自家后院,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尊……黄铜火锅。
接着是底料、蘸料、各种处理得当的食材。
有来自他故乡蓝星的鲜嫩羊肉卷、爽脆的毛肚,也有提瓦特大陆上才有的日落果切片、嘟嘟莲的根茎,甚至还有一些闪烁着微光的、蕴含着元素之力的特殊植物。
智魇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作为图书馆的守护者,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见过无数奇人异事,却从未见过有闯入者在他的“沉默回廊”里,支起一口火锅。
这是一种挑衅?还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仪式?
宋玉清没有理会他愈发冰冷的视线,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将两份古老的卷轴——一份是来自蓝星的《史记·孔子传》残篇,另一份则是他抄录的《提瓦特编年史》中关于智慧之神的部分——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将其蕴含的“信息”与“概念”,缓缓注入那锅清澈的汤底之中。
汤水开始翻滚,却依旧发不出半点声音。
但奇妙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却从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思想碰撞的激昂,是无数先贤智者争相论道的恢弘气魄。
两种截然不同的文明史,两种关于知识与传承的理念,此刻竟在一锅汤里,熬煮出了一种名为“百家争鸣”的奇妙愿力。
汤开了。
宋玉清为智魇盛了一碗清汤,用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随后,他又递上了一张早己准备好的纸条。
智魇没有接。
他的目光冰冷如霜,周身的气息己经攀升到了顶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个亵渎此地的狂徒彻底抹杀。
宋玉清只是保持着递送的姿势,眼神清澈而坚定。
最终,智魇的视线落在了那张纸条上。
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曾是学者,不是刽子手。”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智魇死寂了千年的心海中悍然炸响。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冰冷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挣扎。
刽子手……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刀,狠狠地扎进了他记忆的最深处。
他颤抖着,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碗汤。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那股象征着“百家争鸣”的香气,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仿佛一把钥匙,悍然扭开了一段被他用无尽岁月尘封起来的记忆。
记忆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看到了。
看到自己还是一个年轻的学者,在须弥的智慧宫里,因为一个新的发现而欣喜若狂。
他热爱每一本书,痴迷于每一个文字,坚信知识是推动世界前进的唯一光芒。
然后,天理的禁令降临了。
焚书。
所有“过度”的智慧,所有可能触及世界真相的知识,都必须被销毁。
而他,作为当时最杰出的学者之一,被选中成为执行者。
他被赐予了力量,也被下达了最残忍的命令——亲手烧掉自己视为生命的书籍。
他看到自己在冲天的火光中,亲手将一本本孤本、绝笔扔进烈焰。
纸张在哀嚎,文字在哭泣。
他的同伴们在反抗中化为灰烬,而他,为了保全图书馆最后的核心火种,选择了屈服。
他成了那个点火的人,那个亲手埋葬了一个时代的刽子手。
他的眼泪混着黑色的烟灰落下,心也随之死去。
从那天起,他不再是学者,而是图书馆的守护者,一个用沉默和冷漠,将知识锁起来的囚徒。
他守护着知识,却也憎恨着它带来的毁灭。
“啊……”
一声破碎的,几乎不属于人类的呻吟,从智魇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绝对的“沉默回廊”,竟被这一声压抑了千年的痛苦撕开了一道裂缝。
他端着那碗汤,滚烫的液体溅在手上也毫无知觉。
一滴金色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入碗中,漾开一圈悲伤的涟漪。
“也许……”
他抬起头,看向宋玉清,那双金色的眼眸中,冰封的壁垒正在寸寸碎裂。
“也许……我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扇亘古不动的图书馆巨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厚重的门扉上,无数繁复的金色纹路逐一点亮,一股浩瀚如星海的知识气息,从门缝中泄露出来。
大门,缓缓开启。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图书馆核心即将彻底展露的那一刻,一股截然不同、冰冷而锐利的力量,如同利剑般瞬间贯穿了整个空间!
那股力量带着一种精确到极致的结构美感,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愤怒与决绝。
一道阴影投射在刚刚开启的门缝之间,将那片金色的希望之光硬生生斩断。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那标志性的华丽衣着在涌动的能量气流中猎猎作响,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艺术家式烦恼的英俊面庞,此刻却冷若冰霜。
尤其是那双碧绿的眼眸,正死死地盯着宋玉清,其中没有丝毫往日的情谊,只有彻骨的寒意与不加掩饰的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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