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百五十余海里之外的锡鲈港。
总督府的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昂贵香料的气息混合着醇厚的葡萄酒香，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弥漫，墙壁上悬挂的巨幅海战油画，无声地诉说着艾瑞斯商业共和国的海上荣光。
锡鲈港总督。兰德里·丹多洛，，穿着一身深紫色镶金边的丝绸礼服，正端着一杯葡萄酒，与几位衣着华丽的商会代表低声交谈。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即使在应酬场合，也带着军人的威严。
“费里斯特人的动作越来越明显，洛兰河北岸集结的军队规模己经超过了防御所需。”
一位头发花白的商会长老，忧心忡忡地说道，
“克里斯的野心昭然若揭，一旦他真的称帝成功，恐怕第一个就要拿咱们开刀，以稳固他的皇权。”
兰德里总督轻轻晃动着酒杯，深红色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出漂亮的痕迹。
“议会己经通过决议，增派两个雇佣兵团前往东部边境，同时加强洛兰河沿岸白鹿堡的防御。”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但是，陆军的开销巨大，这势必会进一步挤压其他方面的预算，包括海军。”
另一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商人接口道：
“总督大人，海军是共和国的立身之本，天幕商路的安全也至关重要。帕里奥人最近愈发猖獗，如果削减海军预算……”
“我知道。”
兰德里总督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在场的商人们，
“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费里斯特王国是心腹大患，一旦北部洛兰河边境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海军方面，要尽可能维持现有巡逻力度，重点打击帕里奥掠夺者的嚣张气焰。同时……”
他的目光投向南方，
“我们或许应该加强与卡莱恩共和国的沟通。唇亡齿寒，费里斯特若是真的强大起来，对卡莱恩也绝非好事。”
“在对抗费里斯特这一点上，我们可以找到共同的利益。”
商人们纷纷点头，陷入沉思。
……
宴会厅的角落里，光线稍暗。
安德莉亚靠在窗边的丝绒帷幕旁，手里端着一杯几乎见底的葡萄酒，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两团不自然的红晕，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平日里那份指挥官的冷静与理性，此刻被酒精冲淡了不少。
“……又是一次该死的巡逻……什么都没捞着，还差点把银鲷号搭进去……”
她低声嘟囔着，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含混与委屈。
“奥拉夫那条疯狗……下次再碰上，一定……一定要把他那艘破船轰成碎片……”
加尔文坐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她。他手里拿着一小碟精致的点心，是刚从侍者那里要来的，据说有解酒的功效。
“好了好了，头儿，喝多了。”
他试图拿走安德莉亚手里的酒杯。
“那次我们不是干掉他的一艘船和那么多士兵吗？够他肉疼一阵子了。”
安德莉亚躲开他的手，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那又怎么样？船坏了，人伤了，抚恤金，修理费……回去还要听叔叔念叨预算紧张……”
她漂亮的眉头紧紧皱起，抬头看向远处正在交流的总督还有商人们，眼神里充满了厌烦。
“我讨厌这些……政治，预算，没完没了的会议……我只想好好开船，把那些海盗都赶回他们的老窝去……”
加尔文叹了口气，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了。
安德莉亚有能力，有才华，但在应对这些家族和政治的压力时，总是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能靠酒精来短暂麻痹自己。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
加尔文把点心碟子往前推了推。
“吃点东西，解解酒。总督大人也是为了艾瑞斯，压力大着呢。”
他压低声音。
“再说了，有总督大人照应着，咱们银鲷号的补给和维修，总归是优先的，就连西境自由邦那边来的新式武器，也是先装在咱们的船上。”
“你看其他舰队，日子比咱们难过多了。”
安德莉亚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户的透明玻璃映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外面是锡鲈港繁华的夜景，水道蜿蜒，灯火洒落在漆黑的水面上，勾勒出这座港口城市的轮廓。
商船的桅杆剪影在灯火中若隐若现，远处灯塔的光束规律地扫过夜空。
她的眼神却似乎穿透了这片璀璨，飘向了更远的地方，那片危机西伏、风波不断的大海。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念头，酒精却让眩晕感更加强烈，胃里也有些翻腾。
“头儿，真不能再喝了。”
加尔文看着她又举起酒杯，忍不住再次劝阻，顺手把那碟点心又往前推了推，
“尝尝这个，甜的，压一下酒气。”
安德莉亚皱着眉，似乎没听见，只是用手指着冰凉的杯壁。
“……下次巡逻，得绕开灰雾岛附近那片该死的暗礁区，银鲷号的龙骨上次就差点……”
加尔文叹气，觉得跟喝醉的上司沟通真是件苦差事。
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希望能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说起来，头儿，今天从卡里利亚造船厂那边听了个有意思的消息。”
安德莉亚没什么反应，依旧盯着窗外那片被灯火分割的水面，似乎在数着灯塔光束扫过的次数。
加尔文也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
“还记得我们上次捞起来的那几个人吗？就是‘白鲸号’上的。”
提到白鲸号，安德莉亚的目光终于动了动，从窗外那片虚无的夜色中收回少许，虽然依旧没看加尔文，但至少不再是完全放空的状态。
她含混地“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嘿，头儿，你猜怎么着？”
加尔文见状，凑近了些，语气也活跃起来，
“那帮白鲸号的倒霉蛋，没在海军接待处哭天抢地等着发抚恤金。那个叫卡洛斯的老船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居然弄到了一条新船！”
他顿了顿，观察着安德莉亚的侧脸，发现她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来了点兴趣。
“听他们说，是条挺精神的双桅快船，速度快，吃水浅，叫什么……‘鸦齿号’，这名字可真够怪的。”
加尔文摸了摸下巴，
“据说是老埃德加那吝啬鬼资助的？真是奇了怪了，那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怕不是有什么图谋。”
他咂咂嘴，
“不管怎么说，他们己经开着那艘鸦齿号出海了，就在阿拉桑各湾里跑短途，熟悉船呢。”
“啧啧，那个叫托姆的小子，就是那个在甲板上杀了人、后来吓得不轻的见习水手，居然也跟着去了。”
“那个叫莱昂的大块头，就是那个前雇佣兵，估计正在在甲板上操练他呢，练剑！”
“哈，就那小身板，能举得动剑吗？”
加尔文自己说着都乐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人还真挺硬朗。船沉了，伙计死了大半，还欠着银冠商会一大笔赔偿金，居然这么快就又支棱起来了。”
“换了别人，估计早就在船锚酒馆喝得烂醉，或者干脆卷铺盖回老家种地去了。”
安德莉亚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杯中残余的酒液轻轻晃动。她转过头，迷蒙的眼神里似乎清明了一瞬，看着加尔文。
“‘鸦齿号’？……卡洛斯……那个托姆……在练剑？”
她低声重复着，声音不再那么含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或许还有点别的什么情绪。
像是看着一株被暴风雨摧残后又重新抽出新芽的小草。
“是啊，头儿。”
加尔文咧嘴一笑，
“所以说啊，海上的人，只要不死，总能找到活路。比咱们在岸上应付这些没完没了的破事，倒痛快些。”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宴会厅深处那些觥筹交错的身影。
安德莉亚沉默了片刻，将杯中最后一点酒喝完，然后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她揉了揉额头，似乎想驱散酒精带来的昏沉。
“知道了……行了，别啰嗦了，吵死了。”
她嘴上抱怨着，但紧锁的眉头却松开了不少，眼神也不再那么空洞，胃里的翻腾感似乎也减轻了些。
她瞥了一眼那碟点心，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捏起一块，慢慢放进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
还挺好吃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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