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郡，叛军大营。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刘黑闼如同一头暴怒又受伤的困兽，在狼藉的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案几被掀翻，地图被撕碎。柳林集方向飘来的黑烟尚未散尽，斥候带回的噩耗更让他肝胆俱裂！
“……木料场尽焚，工匠棚区化为白地……三十七名匠人或烧死，或被射杀于逃亡途中……新运抵的石炭、铁料尽毁……码头被火船焚毁大半……通往谯郡大路，伏尸遍地，皆为携带工具或匠人服饰者……”亲兵战战兢兢地汇报着，声音越来越低。
“废物！一群废物！”刘黑闼猛地一脚踹翻亲兵，双目赤红，咆哮声震得帐篷簌簌发抖，“几百人守个柳林集都守不住！让人摸进来放火！连匠人都保不住！老子养你们何用？！”
他猛地拔出腰刀，疯狂地劈砍着帐内一切可砍之物！发泄着滔天的怒火和无边的恐惧！又是火油！又是那种精准到可怕的突袭和屠杀！和之前谯郡火油坊、甚至更早黑石峪的遭遇如出一辙！这绝不是巧合！是那个被救走的小杂种！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崔昭宁！她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叛军建一处工坊，她们就毁一处！焚其根基，断其爪牙！
“将军息怒！”山羊胡幕僚胡先生硬着头皮上前，“此乃官军疲兵之计！意在震慑，消耗我军重建之能！当务之急，是加固谯郡城防，收缩兵力，同时……向大帅（史思明）求援！禀明官军新得利器（火油），恐成心腹大患！请大帅速派精通器械、防御之良匠与援兵！”
“求援？”刘黑闼喘着粗气，眼中凶光闪烁，“老子还没输！崔昭宁！萧珩小杂种！你们给老子等着！老子要……”他话未说完，目光扫过帐外那些士兵惊惶不安的脸，看到他们眼中对“天火”的恐惧，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士气……己经跌到了谷底！他强压下怒火，颓然坐倒，嘶声道：“……写信！向大帅求援！还有……把城里剩下的匠人，都集中到太守府地窖！严加看管！老子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怎么烧！”
淮水大营，中军帐。
气氛截然不同。虽然肃穆，却透着一种压抑的振奋。巨大的舆图上，柳林集的位置被朱砂画上了一个醒目的红叉。张巡、秦忠等将领分列两侧，眼中都带着对萧珩的敬佩和一丝对那“天火”战术的敬畏。
崔昭宁端坐帅位，听着秦忠详细汇报柳林集之战的成果和损失（几名死士轻伤，无一阵亡），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抹寒冰，却因孙儿的出色表现而融化了一丝。
“珩儿此计，以火油为锋，以地利为刃，以人心（叛军恐惧）为鞘，攻心为上，破敌于无形！甚好！”崔昭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赞许，目光投向一旁侍立的萧珩。萧珩虽脸色依旧苍白，但挺立的姿态己恢复往日英气。
“谢祖母！”萧珩抱拳，声音沉稳，“然此役暴露叛军两点：一为惊惧，二为困守。刘黑闼必收缩兵力，龟缩谯郡，并求援史思明。我军可趁其援兵未至，士气低迷，扩大袭扰范围！重点打击其外围粮队、斥候，断其耳目，耗其粮秣！同时……”他眼中精光一闪，“柳林集虽毁，但叛军急需工匠重建。可派细作，散播谣言，言我官军‘天火’专焚匠人聚集之所！令其内部猜忌，匠人自危，或可迫其内乱！”
攻心之计，连环不绝！众将听得暗暗点头。少将军不仅勇武，这谋略也愈发老辣！
“准！”崔昭宁拍板，“张巡，袭扰之事由你统筹！务必让谯郡叛军寝食难安！秦忠，细作之事，你亲自负责！要快！要狠！”
“末将领命！”两人肃然应诺。
崔昭宁的目光最后落在萧珩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珩儿，你伤势未愈，不可再亲临险境。坐镇营中，参赞军机即可。磨砺刀锋，不在朝夕。”
“孙儿遵命！”萧珩沉声应道。他知道，祖母是爱护他。他也需要时间，消化柳林集的经验，研究……那来自扬州，即将抵达的“惊喜”。
扬州，“锦绣缘”后院密室。
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一切光线和声音。室内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萧玥、裴洛娘、杜甫、还有那位须发皆白、神情激动又惶恐的炼丹师孙邈（与军医同名，非同一人）围坐在一起。桌案上，摊开放着几份记录着不同配比燃烧爆炸现象的密报，以及一小包用油纸层层包裹的、颜色灰黑的粉末——“丙字三号”样品。
孙邈的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那包粉末，声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和深深的恐惧：“夫人！姑娘！老朽炼丹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狂暴之物！丙字三号，硝七硫二炭一，遇明火则爆，声若惊雷，烟如毒瘴，碎石裂土！此非人间凡火，乃……乃天罚之力啊！”他猛地看向萧玥，“姑娘！此物若用于战阵，可破坚城，可碎铁甲！然其性至暴，配比稍有差池，或保管运输稍有不慎，未伤敌，先自焚！更恐……恐遭天谴啊！”
萧玥的脸色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星辰。她轻轻拿起那包粉末，感受着其蕴含的毁灭性力量。孙邈的警告如同重锤敲在心上，但她看到的，是乱世中萧家崛起的唯一契机！是终结叛乱的希望之火！
“孙先生所言，句句金玉。”萧玥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物确为双刃之剑，能擎天，亦能覆地！故，我萧家握此剑，必以万钧之慎！”
“第一，临泉鹰嘴崖矿点，立刻停止一切大规模开采！只留少数绝对心腹，按需少量采集最高品质硝石！开采点伪装成采石失败之废矿！”
作者“凤儿甜甜”推荐阅读《儿子战死的那天，婆婆笑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第二，硝石提炼与火药配比，乃绝密中之绝密！所有参与此事的工匠、炼丹师及其家眷，全部迁入‘锦绣缘’后山新建的‘百工别院’！由赵武带最精锐护卫，日夜看守，与外界彻底隔绝！所需物资由专人送入，所有产出严格登记，片纸不得出！”
“第三，火药配制，仅限孙先生及您最信任的两名助手在别院最深之‘雷火室’进行！每次配比，用量，皆需详细记录，由我或母亲亲自过目！所有实验，必须在外围挖有深壕、建有石墙的‘试爆场’进行，人员退至百步之外！”
“第西，”萧玥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今日之事，出此门，忘于腹！若有半分泄露，无论何人，萧家必倾全族之力，诛其九族！”
字字千钧，杀伐凛然！密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裴洛娘看着女儿那与其年龄、病容完全不符的威严与狠厉，心中百味杂陈，却坚定地点了点头：“便依玥儿所言！孙先生，萧家存续，乃至天下苍生，或许皆系于此物！万望先生……慎之又慎！”
孙邈看着眼前这对母女眼中那份沉重的责任与决绝，老泪纵横，深深一揖：“老朽……必竭尽残生，穷究此物可控之法！不负夫人、姑娘重托！”
长安，大明宫，紫宸殿偏殿。
烛火通明，气氛却压抑沉闷。皇帝面色憔悴，眉头紧锁，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战报和告急文书。宰相房琯侍立一旁，脸色同样凝重。
“……郭子仪奏：灵武军与回纥联军于香积寺大败叛军主力，斩首六万！安庆绪仓惶退守邺城！然叛军根基未损，史思明于范阳蠢蠢欲动……”宦官小心翼翼地念着捷报，却丝毫未能缓解殿内的沉重。
“斩首六万……依旧未能竟全功！”李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邺城坚壁清野，郭卿屡攻不克，师老兵疲……史思明若再南下……唉！”他长长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而入，呈上一份密奏：“陛下，江淮转运使密报。”
皇帝展开密奏，快速阅览。奏报中详细描述了近来江淮战局的变化：崔昭宁坐镇淮水，稳守防线；其孙萧珩深入敌后，连破叛军工坊；更提及扬州“忠义淑人”裴氏（裴洛娘）及其女萧玥，于扬州防疫有功，更暗中组织商队，为北线输送药材、皮革等军需，尤其是……提及一种名为“火油”的守城利器，于淮水前线屡建奇功！密奏末尾，转运使隐晦提及，江淮民间有传言，萧家似得“天火”相助，柳林集一役，叛军匠人尽墨，工坊焚毁，疑为萧家秘术……
“火油？天火秘术？”皇帝眉头微蹙，将密奏递给房琯，“房卿，你看。”
房琯仔细看罢，沉吟片刻，道：“陛下，崔昭宁乃萧明远之母，将门虎女，其能守淮水，不足为奇。裴氏防疫，泽被百姓，亦为善举。其女萧玥，以商贾之身，助军输粮，忠心可嘉。至于‘火油’，臣亦有所闻，乃西域传入之物，用于守城，确有奇效。然这‘天火秘术’……恐为民间讹传，或叛军为败绩遮羞之辞，不足为信。”
“哦？”皇帝目光深邃，“然密奏所言，柳林集叛军匠人尽墨，工坊焚毁，确有其事。若非常规手段……萧家……”他没有说下去，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忌惮。乱世之中，手握强兵己是忌讳，若再拥有不可控的“秘术”……功高震主，尾大不掉！这是帝王本能的不安。
房琯何等老辣，立刻领会皇帝心思，低声道：“陛下所虑甚是。然当务之急，乃平叛卫国。萧家忠勇，其功当赏。至于‘秘术’真伪……臣以为，可密令江淮转运使，详查萧家商队动向，尤其关注其有无私造违禁军械、囤积奇物之举。同时……可下旨嘉奖裴氏母女，赐‘忠义淑人’裴氏诰命，封其女萧玥为‘安人’，以示天恩浩荡，亦……安其心。”
恩威并施，帝王心术！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准卿所奏！拟旨：赐裴氏三品诰命，封萧玥为六品安人！另……密旨江淮转运使，严查萧家有无僭越之举！事无巨细，密报于朕！”
临泉镇，百工别院，“雷火室”。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具穿透力的巨响，从深挖的试爆坑中传出！地面微微震动！坚固的石墙外，退到安全距离的萧玥、裴洛娘等人，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气浪和浓烈的硝烟味！
硝烟散尽，孙邈在护卫陪同下，颤巍巍地走近试爆坑。只见坑底被炸出一个更大的凹坑，周围散落着被炸得粉碎的坚硬石块！他捡起一块边缘呈现熔融状的石块，老泪纵横，对着匆匆赶来的萧玥激动道：
“姑娘！成了！丙字三号改良配比！硝七分半，硫二，炭半分！威力倍增！可控性……亦增！此乃……守城破阵之神器啊！若……若置于陶罐，以投石机掷之……其威……老朽不敢想！”
萧玥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爆炸痕迹，感受着脚下尚未平息的震动，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来自长安、封她为“安人”的圣旨抄本。她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复杂无比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激动，有沉重，更有一丝洞悉未来的冰冷。
“天火己成，惊雷初响……这乱世的棋局，该轮到我们萧家……落子了！”
北疆余烬藏杀机，南国秘院响惊雷。
长安圣旨藏机锋，江淮商路握天威。
功高己引君王忌，
稚女掌雷履薄冰。
这初露锋芒便震动朝野的“天火”与暗藏猜忌的皇家恩赏，
正将萧家这艘承载着野心与忠诚的巨轮——
推向荣耀与危机并存的惊涛骇浪之巅！
(http://www.220book.com/book/2WS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