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首都机场。
韩春明随着人流走出机舱，熟悉的北方干燥空气扑面而来。
他压低帽檐，拎着简单的行李，目光警觉地扫过接机的人群——没有熟悉的面孔，也没有可疑的盯梢者。
机场广播里正在播放欢迎外宾的致辞，韩春明瞥了一眼大厅悬挂的横幅："热烈欢迎中美文化交流代表团"。看来约翰逊一行己经抵达北京，比他预计的还要快。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转了三趟公交车，最后在距离正阳门两站地的西单商场下了车。
傍晚的胡同里，街坊邻居们正摇着蒲扇在门口乘凉，收音机里播放着《沙家浜》，一切都和离开时一样平静。
韩春明绕到胡同后方的公厕，从窗户翻进了自家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亮着灯，传来大姐韩春雪炒菜的声音。
"大姐。"他轻声唤道。
韩春雪猛地转身，锅铲差点掉在地上："老五？！你怎么..."
"嘘。"韩春明示意她小声，"妈呢？"
"去二姨家串门了，明天才回来。"韩春雪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在美国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学校临时有事。"韩春明编了个借口，"大姐，这几天有人来找过我吗？"
韩春雪皱眉："建军来过两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对了，还有个文化局的女同志，姓周的，说是有急事。"
周晓白！韩春明心头一紧："她说什么了？"
"就说让你回来立刻联系她，留了个电话号码。"韩春雪擦了擦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张纸条，"老五，出什么事了？"
"没事，学校的研究项目。"韩春明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大姐，我回来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包括建军。"
韩春雪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锅里还有饭，自己盛吧。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深夜，确认家人都睡熟后，韩春明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胡同口的小卖部有部公用电话，这个点应该没人了。
他拨通周晓白留的号码，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喂？"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找周晓白。"
"她不在。"对方的声音突然警觉起来，"你是哪位？"
"她北大的同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明天上午十点，北海公园九龙壁，带上你的书。"
电话挂断了。韩春明握着听筒，眉头紧锁。这不是周晓白的风格，她出事了？
回程时，他特意绕到程建军家附近。
令他意外的是，己经夜里十一点了，程家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到争吵声。韩春明躲在阴影处，看到程建军气冲冲地推门而出，身后传来他父亲的怒吼：
"整天不务正业！文化局的工作不好好干，尽搞些歪门邪道！"
程建军头也不回地走了，韩春明犹豫片刻，决定跟上去。
程建军走得很快，不时回头张望，最后拐进了文化局宿舍区。
韩春明记得这里住着不少单身职工，程建军毕业后应该也分到了宿舍。
但奇怪的是，程建军没有进任何一栋楼，而是径首走向角落里的自行车棚。
他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儿，从车棚底部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塞进怀里匆匆离开。
韩春明正想继续跟踪，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黑影迅速闪进胡同深处。
有人也在盯梢程建军！
第二天清晨，韩春明早早起床，装作刚回来的样子在院子里整理行李。母亲刚从二姨家回来，见到他惊喜交加，拉着手问东问西。
"美国什么样？吃得好吗？同学对你好不好？"
"都挺好的。"韩春明笑着应付，同时留意着院门外的动静，"妈，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能有啥事？"韩母给他盛了碗粥，"就是前天晚上有生人来胡同转悠，派出所还来查过户口。"
查户口？韩春明心里咯噔一下。1978年突然查户口，多半是有人在找什么。
"查什么呀？"
"说是查暂住人口。"韩母不以为意，"对了，建军那孩子挺关心你的，来了好几趟，问你有没有信儿。"
正说着，院门被推开了。程建军穿着笔挺的的确良衬衫，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笑容满面地走进来："阿姨，我听说春明回来了？"
韩春明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建军，好久不见。"
程建军上下打量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学校临时有事。"韩春明重复昨晚的借口，"你最近怎么样？文化局工作还顺利？"
"就那样呗。"程建军把苹果递给韩母，"阿姨，我和春明出去走走，叙叙旧。"
韩春明知道拒绝会引起怀疑，只好跟着程建军出了门。两人沿着胡同慢慢走，程建军突然压低声音：
"春明，你老实告诉我，你在美国到底惹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
"前天有外事办的人来局里调查，问了很多关于你的事。"程建军推了推眼镜，"说是美国方面反映你可能涉及文物走私。"
韩春明心头一震。约翰逊动作真快，这是要倒打一耙！
"荒谬！"他故作愤怒，"我在美国老老实实做研究，能走私什么文物？"
"我也这么跟他们说的。"程建军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最近是不是接触过什么敏感资料？比如故宫的文物档案之类的？"
这个试探太明显了。韩春明摇头："我一个学生，哪能接触那些。"
"那就好。"程建军似乎松了口气，"对了，你认识一个叫周晓白的女生吗？历史系的。"
韩春明的心跳加速："点头之交，怎么了？"
"她最近在帮故宫整理一批资料，好像跟你有点关系。"程建军意味深长地说，"昨天我还看到她和你大姐说话呢。"
这是在威胁！韩春明强压怒火："建军，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程建军突然笑了，"就是提醒你，最近小心点。对了，马老——就是故宫的那位专家，想见见你。"
"马三保？"
"对，他说很欣赏你在文物鉴定方面的才能。"程建军看了看手表，"明天上午怎么样？故宫北门。"
韩春明假装思考了一下："行啊，正好我有些专业问题想请教。"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程建军借口上班匆匆离开。韩春明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立刻转身回家——他必须赶在十点前甩掉可能的盯梢，去北海公园见周晓白。
北海公园九龙壁前，游人如织。
韩春明戴着草帽和墨镜，手里拿着《东方陶瓷艺术》，装作普通游客的样子在附近徘徊。
十点整，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生走到九龙壁前，背对着他拍照。
虽然戴着太阳帽看不清脸，但那背影韩春明一眼就认出来了——周晓白！
他正要上前，突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盯着周晓白。韩春明立刻改变主意，绕到九龙壁另一侧，假装看地图。
周晓白拍完照，若无其事地走向附近的茶座。鸭舌帽男子跟了上去，韩春明则保持距离尾随。
茶座里，周晓白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鸭舌帽男子在不远处假装看报纸，韩春明则混在排队买茶的游客中，寻找机会。
突然，一个小孩的冰激凌掉在地上，引起一阵小骚动。韩春明抓住机会，快步走到周晓白桌前坐下。
"别回头，有人跟踪你。"他压低声音，"电话里的女人是谁？"
周晓白的手微微一颤，但表情不变："我室友，被收买了。"她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借着反光指向茶座入口，"穿灰衬衫那个也是他们的人。"
韩春明这才发现，盯梢的不止鸭舌帽一个！
"马三保和程建军在找什么东西。"周晓白假装整理头发，语速极快，"他们以为在你手里，可能是钥匙或者密码。"
"账本我带来了。"韩春明从书里抽出几张关键照片，"马三保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陷阱！"周晓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们发现账本丢失了，怀疑被你带回国。明天故宫见面是要搜你的身。"
"约翰逊呢？"
"昨天到的北京，住北京饭店。"周晓白突然提高声音，"同学，能帮我拍张照吗？"
韩春明会意，接过她的相机。周晓白走到九龙壁前摆姿势，他则趁机拍下照片，同时将一张纸条塞进相机套里。
"小心程建军。"周晓白拿回相机时低声说，"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
离开茶座后，韩春明故意在公园里绕了几圈，确认甩掉盯梢后才回家。打开周晓白给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画在匣中，匣在井下，密码：1948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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