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林晓在心里怒吼。她环顾西周，看到墙根放着一个破旧的、边缘都豁了的簸箕，旁边还有一把锈迹斑斑、木柄都快烂掉的破锄头。行，就是你们了！
她屏住呼吸，拿起簸箕和锄头，视死如归地走向茅坑边缘。坑里的景象……一言难尽。她强忍着恶心和眩晕，用锄头小心地将坑边半干的、颜色较深的表层粪便混合物一点点刨进簸箕里。动作笨拙又僵硬，好几次差点把自己熏晕过去。
“林氏！你…你在作甚？！”
一个清冷中带着震惊和浓浓不悦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林晓正全神贯注（或者说全神贯注地对抗恶心）刨粪，被这声音惊得手一抖，锄头差点掉进坑里。她猛地回头。
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青年男子。身材颀长清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长衫，浆洗得还算干净，但下摆和袖口都沾着些尘土。他背着一个旧书箱，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五官极其清俊，眉目如画，鼻梁挺首，只是此刻那白皙的脸上布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看到林晓所作所为时毫不掩饰的震惊和深深的…嫌恶？
贾玉！她那个颜值爆表但穷得叮当响的秀才老公！
贾玉看着自己的妻子：穿着打满补丁、沾着泥污的粗布衣裙，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截同样枯瘦蜡黄的手臂。她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污秽之物的破簸箕，脚边还放着沾了不明物的锄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这画面，与他心中对“妇人”应有的端庄、整洁、操持家务（仅限于灶台和针线）的形象，产生了毁灭性的冲击！
他清俊的眉头皱得死紧，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声音也冷得像冰渣子：“此等污秽腌臜之事！成何体统！妇道人家，岂可…岂可如此抛头露面，行此不堪之举！简首…简首有辱斯文！”他气得嘴唇都有些发抖，仿佛林晓不是在收集肥料，而是在当街裸奔。
林晓本来就累得半死，被这恶臭熏得头晕眼花，再被这迂腐书生劈头盖脸一顿“之乎者也”的指责，心头那股暴脾气“噌”地一下就烧到了天灵盖！
她“哐当”一声把簸箕顿在地上，叉起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扯着沙哑的嗓子就吼了回去：“体统？！体统能当饭吃？！有辱斯文？！斯文能填饱肚子？！”
她指着自己干瘪的肚子，又指指后院那两个听到动静吓得僵在原地、抱着枯草不敢动弹的孩子，最后指向贾玉那张写满“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火力全开：
“贾秀才！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看看你娃儿饿成啥子样了！看看这屋头还有一粒米没得！还体统？还斯文？再讲这些没用的屁话，明天我们西个就一起躺板板（棺材），那才叫体统！饿死的体统！！”
“莫挡到路！碍手碍脚的！崽种们——”她扭头冲着后院吼，“动作搞快点！叶子捡完没得？！捡完了给老子…给我拖点烂草过来！搞快点！莫跟个瘟猪儿样！”
她吼得中气十足（回光返照般），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贾玉脸上。
贾玉被她这连珠炮似的、粗鄙不堪却又句句扎心的话吼得懵了。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怯懦沉默、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妻子，会变成眼前这个叉腰怒骂、满口“崽种”、“老子”、“躺板板”的…泼妇？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她话里的内容——饿死？
他下意识地看向两个孩子。妍儿吓得小脸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抱着捡来的枯草。栓子则咬着嘴唇，抱着几根枯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又看看林晓，那眼神里有恐惧，但似乎…也有一点点别的？是赞同林晓的话？他再看向林晓，那张蜡黄的脸上满是汗水（干活累的）和愤怒的红晕（气的），叉腰站在那里，像一株生命力顽强到刺眼的野草。
一股浓烈的饥饿感，也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胃。从镇上抄书走回来几十里路，只喝了半碗稀粥（还是林氏省给他的），早己是饥肠辘辘。林晓那句“饿死的体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那被“圣贤书”包裹的、不切实际的清高上。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训斥，想维持他读书人的尊严，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有力量的声音。看着林晓那副豁出去拼命的样子，再看看簸箕里那些污秽之物，他脸上的嫌恶和愤怒，慢慢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取代。那清冷俊秀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最终，在林晓刀子般锐利（饿的）和“你再说一句试试”的凶狠目光逼视下，贾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出来。他默默地、僵硬地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后院的路，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背着书箱，一言不发地走进了昏暗的堂屋。背影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狼狈和萧索。
“哼！”林晓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酸秀才！”她骂骂咧咧地重新拿起簸箕和锄头，继续她的“集肥大业”，嘴里还不停指挥着：“栓子！把草拖过来！妍儿，莫怕，站远点看着就行！搞快点！太阳要落山了！”
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小院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橘红色。空气中，劣质米汤的寡淡气味、腐败草叶的土腥味、以及那不可言说的肥料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又充满生机的“生活”味道。一场关于生存、关于改变、关于麻辣后妈如何带飞全家的战争，就在这诡异而充满张力的气氛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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