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一股浓郁霸道、让人口舌生津的辛香便扑面而来——是林晓又在捣鼓她的“贾家辣味”了。灶房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映出林晓忙碌的身影，还有栓子端着盆、妍儿踮着脚递柴火的轮廓。锅铲碰撞的脆响，油脂滋啦的欢腾，混合着辣椒特有的焦香，构成了一幅喧嚣却无比踏实的烟火画卷。
这熟悉的、充满活力的景象，比任何时刻都更深刻地击中贾玉的心房。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困守书斋、对家中窘境无能为力的穷酸秀才了！他即将拥有真正改变这个家、甚至改变更多人命运的力量！
“回来了？”林晓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灶火烘烤出的热气和一点惯常的利落，“水在缸里，自己舀。马上开饭，今晚试新炒的‘鬼扯火’酱，包管辣得你跳脚！”
贾玉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洗手或整理衣冠。他几步走到灶房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系着粗布围裙、挥舞着锅铲的背影。灯光勾勒出她略显瘦削却充满韧劲的肩线，额角沾着一点灶灰，却丝毫不掩那份生机勃勃的强悍。
“夫人。”贾玉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嗯？”林晓终于察觉到他语气不对，关了灶火，疑惑地转过身，手里还攥着那把沾着红亮辣酱的锅铲。
两个孩子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过来。
贾玉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封己被他捂得微温的信笺。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看着林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县衙刘师爷，举荐我……参加今岁‘明算科’考试。若得中，或可……外放邻县，任县丞、主簿之职。”
灶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锅里的辣酱还在微微冒着泡，发出细小的咕嘟声。栓子端着空盆，嘴巴微张，眼神茫然，显然没完全听懂“县丞”、“主簿”是什么，但“官”字他是懂的。妍儿则下意识地往林晓身后缩了缩，小手抓住了娘亲的衣角。
林晓脸上的疑惑先是凝固，随即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她看看贾玉脸上那极力压抑却依旧透出的激动与郑重，又看看他手中那封盖着官府火漆印的信笺。
“啥子？！”一声高八度的川音打破了寂静，带着难以置信的穿透力，“县…县丞？主簿？当官？！”
贾玉用力点头，将信笺递了过去：“师爷亲笔信函在此。”
林晓几乎是劈手夺过信纸，也顾不上手上还沾着油和辣椒末，就着灶房昏暗的灯光，飞快地扫视起来。她识字不多，但“举荐”、“明算科”、“县丞”、“主簿”这几个关键的字眼，像烧红的铁钉一样狠狠扎进她的眼里。
几息之后。
“啪嗒！”那把沾满辣酱的锅铲掉在了地上。
林晓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如释重负的茫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爆发出了一声更加响亮的、带着浓烈川味儿的欢呼：
“我的个仙人板板！！！贾秀才！你要当官老爷了嗦？！！”
这声欢呼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灶房！
妍儿被吓得一哆嗦，但看到娘亲脸上从未有过的巨大笑容，也跟着懵懂地咧开了小嘴。栓子虽然还有点懵，但“官老爷”三个字和娘亲那狂喜的样子，让他首觉这是天大的好事，小胸脯也不自觉地挺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林晓两步冲到贾玉面前，沾着红油和辣椒末的手，激动地一巴掌拍在贾玉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油手印：“行啊！贾玉！看不出来嘛！平时闷不吭声的，关键时候硬是憋了个大的！县丞？主簿？管钱粮赋税？搞民生建设？这不正对你的路子嘛！比考那些劳什子诗啊词啊的强一万倍！”
贾玉被她拍得肩膀一歪，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充满烟火气的赞美，那份被巨大惊喜冲击后的不真实感，终于被眼前这活生生的、属于他的“家”的喧闹彻底驱散了。一股暖流，混合着从未有过的豪情，从心底涌遍全身。
他低头看着肩膀上那个红亮的油手印，非但不觉得失礼，反而觉得那是世间最熨帖的勋章。他抬起头，迎上林晓亮得惊人的目光，素来清冷的脸上，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绽开了一个如释重负、又充满希望的笑容。
“嗯。”他用力点头，声音沉稳而坚定，“这条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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