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温润泽滚烫的泪水滑过他清俊却难掩憔悴的脸庞。
鹿眠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突然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一丝说不清是恶意还是极度不安的念头，猛地窜了上来。
对，她就是故意的。
她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他汹涌的泪意，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轻声说：
“我怀孕了。”
她在试探。
用这个最有可能引来世俗鄙夷、最能刺破温情表象的“污点”，去试探他眼底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疼惜，到底是血脉相连的本能，还是浮于表面的、对“失而复得之物”短暂的愧疚补偿。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擂鼓般撞击着胸腔。
目光却死死锁在温润泽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没有预想中的惊愕、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上，瞬间掠过的，是更深、更沉、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痛楚。
那痛楚里没有半分对她的质疑或轻视，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仿佛要将她身上所有苦难都背负过去的自责和心疼。
鹿眠一首绷紧的、几乎要断裂的那根弦，在看清他表情的刹那，终于松了。
一股滚烫的气流猛地冲上鼻腔，又被她死死压住。
还好。
还好……他的眼里，真的没有鄙夷。
临别时，温简阳的手忽然覆了上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一张冰凉的硬质卡片塞进鹿眠虚握的手心。
触感太熟悉了。
深沉的黑色，边缘泛着冷冽的光泽：
一张顶级黑卡。
她曾在厉霆枫的指间无数次见过同样的东西，那是权力和掌控的象征。
几乎是条件反射，鹿眠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手，指尖带着抗拒的力道，想把那张卡甩开。
她喉咙发紧，想说什么：
无功不受禄？
还是她还没准备好接受这种属于“温家千金”的馈赠？
却找不到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能推开这份沉甸甸“心意”的理由。
“别动。”
温简阳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摁住她手背的力道却异常坚决。
他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连同那张卡一起，牢牢地锁在她的掌心。
他微微倾身，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意，低声说：
“拿着吧，你哥我，别的没有，钱管够。”
语气里是理所当然的亲昵，仿佛这只是兄妹间最寻常不过的给予。
鹿眠下意识地抬眼，带着一丝无措的求证，望向一旁的温润泽。
只见她的父亲也正含笑看着他们，眼神里是温和的纵容。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上女儿目光时，极其轻微、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眼神仿佛在说：
收下吧，孩子，这是你应得的。
温简阳捕捉到她眼底的迟疑和不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故意扬了扬眉梢：
“啧，别瞎琢磨了。这可不是给你的零花钱，是给我那还没影儿的小侄子提前攒的奶粉钱！我这个当舅舅的，总得表示表示吧？”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调侃，巧妙的消解了她的尴尬。
女孩的指尖蜷了蜷，最终还是顺从地将那张象征着她新身份的沉重卡片，紧紧攥在了手心。
爸爸刚才在书房里说过的话，此刻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眠眠，以后要学着习惯。习惯这个家，习惯这种生活。这一切，本就是属于你的。”
属于她的？
鹿眠低头看着掌心那张黑得发亮的卡片。
这小小的一张卡，背后代表的世界庞大而陌生，与她过去二十一年斤斤计较、精打细算的生活隔着无法丈量的鸿沟。
夜己深，可鹿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黑卡的硬度和温简阳手掌的暖意。
未来像一幅巨大而模糊的画卷在眼前铺开。
即将面对的一切让她恐慌又兴奋。
“鹿眠，不怕！”
女孩不停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她想，睡一觉吧，等天亮了，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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