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在卵石间汩汩流淌,许云娘拧干衣角的水渍时,指尖触到藏在夹层里的字条。粗麻布衣裳摩擦着尚未愈合的鞭伤,她咬着牙将湿发挽成丫鬟常见的双螺髻。远处传来梆子声——西更天了。
晨雾中的长安城轮廓渐渐清晰。许云娘贴着城墙根阴影前行,突然听见马鞭破空的脆响。她闪身躲进排水渠,透过石缝看见一队金吾卫押着囚车经过。囚车里蜷缩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那是曾在东宫当差的陈嬷嬷!
"谋害太子妃的贱婢!"为首的校尉扬起马鞭,囚车木栏上溅开新鲜的血点。许云娘攥紧拳头,三日前还见陈嬷嬷在尚服局领取春衣。马蹄声远去后,她发现地上有枚被踩变形的银丁香,正是陈嬷嬷常戴的耳珰。
西市开市的鼓声传来时,许云娘己混入运菜的车队。胡姬酒肆的葡萄架下,几个波斯商人正用镶宝石的匕首分食烤羊腿。她低头捧着粗陶碗,余光瞥见柜台后挂着幅龟兹乐舞图——画中舞姬的眉心痣位置与密道图上的标记分毫不差。
"新来的?"带着粟特口音的女声在头顶响起。许云娘抬头,对上一双碧绿如猫眼石的眼睛。胡姬老板娘的金铃铛手链叮当作响,指尖却有意无意地敲着柜台上三个深浅不一的刀痕。
"奴婢来送绣样。"许云娘露出腕间的缠枝莲银镯——这是昨夜在陶俑身上顺来的信物。胡姬瞳孔微缩,突然拽着她往后院走去。穿过晾晒葡萄干的木架时,许云娘闻到了与密道中如出一辙的沉水香。
柴房堆满贴着"安西都护府"封条的木箱。胡姬移开一筐干辣椒,露出墙上斑驳的壁画残片。许云娘凑近辨认,竟是幅残缺的长安地下水道图!其中用朱砂标注的路线,正通向皇城西南角的……万春殿!
"三年前有个郎君也问过这条路。"胡姬的银护甲刮过壁画,簌簌落下的尘土里混着些暗红色颗粒,"他心口中了箭,血把衣领都浸透了,还死死攥着半块玉珏。"
许云娘喉头发紧:"可是……"
"嘘——"胡姬突然捂住她的嘴。院墙外传来羽箭破空的锐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哼。许云娘从门缝看见个穿靛蓝胡服的男子仰面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的白翎箭尾系着赤虎符节。
胡姬猛地将她推进柴堆:"从地窖走!"许云娘踉跄着跌入霉味扑鼻的地窖,头顶翻板合拢的刹那,听见老板娘拔高了声调:"军爷要搜尽管搜,只是别碰坏我的葡萄酒坛……"
地窖里堆满贴着"高昌贡"封条的陶瓮。许云娘摸索着向前,突然踢到个软物——是具尚有温热的尸体!死者腰间鱼袋露出半截象牙牌,借着瓮缝透入的微光,她看清上面刻着"永王府典军"字样。
墙角传来老鼠啃咬声。许云娘循声望去,发现几块松动的砖石。她刚撬开砖块,就被突如其来的水流冲了满身——墙后竟是条暗渠!水流裹挟着片枯叶漂来,叶脉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荧光,与玉珏材质极为相似。
暗渠尽头连着口废弃的砖井。许云娘攀着井壁凸起处往上爬时,指甲缝里嵌满了青苔。井沿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顾长安教她认星图的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腕说:"记住北斗第七星的位置。"
"咔嗒"。
井盖移开的声响惊得许云娘浑身紧绷。逆光中只见个戴斗笠的身影,那人腰间悬着的错金弩在晨光中泛着冷芒——是羽林军专用的臂张弩!
"别出声。"斗笠下传来的声音让许云娘如遭雷击。三年前马嵬驿兵变那夜,她在乱军中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那人摘下斗笠,额角疤痕蜿蜒入鬓——正是传闻中战死在潼关的金吾卫中郎将顾长安!
许云娘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眼前人虽与记忆中的轮廓重叠,右耳垂却少了那颗朱砂痣。她佯装腿软跌倒,突然拔出簪刀抵住对方咽喉:"说!三年前上巳节,我给你的绣帕上绣的什么花?"
"不是花。"男人任由刀尖刺破皮肤,"是两只蠢鸭子,你说那是鸳鸯。"他解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箭伤——这是当年为救她挡下的冷箭。许云娘的手开始发抖,却见他突然皱眉:"有人来了。"
杂沓脚步声从巷口逼近。顾长安将她拽到身后,袖中滑出柄软剑。许云娘突然发现他右手虎口没有那道月牙疤——这不是顾长安!
"砰!"
院墙突然被撞开,烟尘中冲出个浑身是血的昆仑奴。假顾长安的软剑如银蛇出洞,却在刺入对方心口的瞬间被震开——果然又是心脏右位!许云娘趁机滚向井沿,却听见真正的顾长安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云娘,跳井!"
一支白翎箭破空而至,精准地射穿昆仑奴的右眼。许云娘纵身跃入井中时,最后看见的是假顾长安被弩箭钉在墙上的身影。井水淹没头顶的刹那,有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黑暗的水流中,那人塞给她一块温热的玉珏。许云娘摸到上面熟悉的刀痕——这是她及笄那年亲手刻的平安符!无数气泡从唇边溢出,她终于在水底睁大眼睛。模糊的视线里,顾长安左耳垂的朱砂痣如血般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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