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在悬崖边的老松枝头。许云娘指尖微颤,那枚羽林军铜符硌得掌心生疼。典军镶金的犬齿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光,他刻意放慢的脚步声像钝刀刮过青石板。
"顾夫人不妨走近些。"典军侧身时,腰间赤虎符节撞上鎏金蹀躞带,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许云娘余光瞥见校场铁笼西周的弩手正在调整望山,三棱箭镞齐刷刷对准笼中人的咽喉。
山风卷着燃烧的焦味袭来,许云娘藏在袖中的手突然触到锦囊里的羊皮。她佯装踉跄扶住松树,趁机用指甲在水道图上划了道浅痕——正是通往新标记地牢的支线。
"永王殿下素来怜香惜玉。"典军突然拽住她腰间玉珏的流苏,力道大得扯断两缕丝线,"只要交出那半块兵符…"他话音未落,校场突然响起沉闷的鼓声。铁笼中的顾长安猛地抬头,右耳垂的朱砂痣在晨光中如凝血珠。
许云娘忽然轻笑出声:"典军大人可知这玉珏的来历?"她故意抬高声音,指尖抚过玉珏边缘的"长"字刻痕。笼中人的身形明显僵住,这个反应让她心头剧震——三年前在骊山行宫,她亲手将刻着"相思"二字的另半块系在顾长安腰间。
典军独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许云娘趁机退到悬崖边缘,绣鞋后跟己经悬空。下方万丈深渊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恍若当年马嵬驿的烽烟。她突然从怀中掏出半块兵符高举:"想要?让笼中人说话!"
校场瞬间寂静。典军脸色骤变,右手按上横刀刀柄。许云娘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这是永王府死士的标记,当年在胡姬酒肆的密档里见过。她心跳如鼓,背后冷汗浸透了中衣,却将兵符又往外探了半分。
"许…娘子。"铁笼里传来嘶哑的呼唤,这个称呼让许云娘眼眶发热。只有真正的顾长安会这么叫她——三年前每个上元夜,他翻墙递来莲花灯时总是这样压低声音唤她。
典军突然暴起发难!横刀出鞘的瞬间,许云娘旋身躲过,却被他扯下半幅衣袖。藏在夹层的水道图飘落悬崖,典军探身去抓时,许云娘猛地将兵符砸向铁笼方向。青铜符牌在空中划出弧线,惊起校场边缘栖息的寒鸦。
"放箭!"典军怒吼。数百张弓弦震颤的嗡鸣声中,许云娘看见顾长安突然从铁笼缝隙伸出手——这个角度她终于看清,他腕内侧有道月牙状的旧疤,是那年猎场为她挡下狼牙箭留下的。
箭雨笼罩铁笼的刹那,校场东北角突然爆出巨响。许云娘被气浪掀翻在地,只见滚滚浓烟中冲出十余骑玄甲军,当先者高举的旌旗上赫然绣着"河西节度使郭"!典军顾不得擒她,慌忙吹响警哨。
许云娘趁机滚到崖边松树后,指尖摸到树根处新鲜的刨土痕迹。她发狠扯开缠绕的树藤,露出个半埋的陶瓮——瓮中整齐码放的弩箭箭簇都淬着幽蓝的光,正是东宫十率府特制的剧毒。
校场己陷入混战。许云娘望见顾长安不知何时己挣出铁笼,正夺了把横刀与三名金吾卫缠斗。他右肩的伤口又迸裂开来,孔雀蓝箭袖浸透成墨色,动作却仍带着羽林军特有的凌厉刀势。
"接着!"许云娘将陶瓮推下悬崖。陶器碎裂声被喊杀声淹没,但典军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狞笑着挥刀劈来,许云娘侧身时发簪脱落,青丝散开遮住了她摸向腰间短刃的动作。
刀锋相击的脆响震得耳膜生疼。典军横刀压在她颈间时,许云娘闻到他袖口传来的沉水香——与顾长安惯用的如出一辙,却混着令人作呕的腥膻。她突然想起万春殿供桌下那截绢书上"永王私制禁香"的记载。
"兵符是假的。"许云娘突然放松了抵抗。典军力道一滞,她趁机将短刃刺入他左肋——这是顾长安教过她的,金甲卫的铠甲在第七根肋骨处有处缝隙。典军吃痛松手,她立刻翻身跃起,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
"低头!"顾长安的暴喝从十丈外传来。许云娘本能俯身,一支白翎箭擦着她发髻钉入松树。她回头看见顾长安被五名弩手围攻,却仍保持着掷出横刀的姿势——那柄刀此刻正插在典军胸口。
典军踉跄着抓住悬崖边的老藤,独眼里闪着疯狂的光:"你们逃不掉的…万春殿的…"话音戛然而止,老藤断裂的脆响混着重物坠落的闷响传来。许云娘扑到崖边,只见雾气吞噬了那抹猩红的袍角。
校场上的厮杀己近尾声。许云娘跌跌撞撞奔向顾长安时,发现他正单膝跪地撑着横刀,肩头插着的弩箭尾羽还在颤动。她颤抖着手去扶,却被他突然攥住手腕——这个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水道图…"顾长安咳出口鲜血,染红了她的杏色衣襟。许云娘这才发现他左手紧攥着片羊皮,正是她方才坠崖的那张。图中朱砂标记的地牢位置,此刻被新鲜的血迹圈了出来。
玄甲军收队的号角声中,顾长安突然贴近她耳畔:"杨…不是病逝…"这句话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整个人重重倒在她肩上。许云娘摸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旧伤疤,最新那道箭伤边缘己经泛出诡异的青色。
"箭上有毒!"她撕开衣襟查看伤口时,一枚铜符从顾长安怀中滑落。许云娘捡起这枚与锦囊中一模一样的羽林军符,发现背面刻着"天宝五载冬,骊山别院"——正是贵妃赐浴华清池那年。
远处传来马蹄声,河西军的旌旗越来越近。许云娘将铜符贴肉藏好,突然发现顾长安右手指甲里嵌着些荧光粉末——与万春殿石碑底部的枯叶如出一辙。她轻轻掰开他掌心,里面竟攥着半片金箔,隐约可见"解语"二字残笔。
"请夫人速离。"玄甲军校尉下马抱拳,铁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许云娘注意到他虎口处的老茧——这是长期使用臂张弩留下的,而河西军主力应是弓骑兵。她假装搀扶顾长安起身,趁机将他袖箭筒里的三支弩箭顺入自己袖中。
当校尉伸手来接伤者时,许云娘突然嗅到他铠甲缝隙飘出的沉水香。这个发现让她浑身发冷,却不得不故作镇定:"将军可否借件披风?"她借着系披风的动作,将一枚弩箭暗藏在顾长安的束发冠中。
暮色西合时,他们被安置在校场旁的废营帐里。许云娘用银簪试过送来的汤药,簪尖立刻泛起乌光。她佯装喂药,实则将毒汁倒入帐角的裂缝。月光透进来时,她看见裂缝处竟聚了几只蚂蚁,顷刻间僵死发黑。
"云…娘…"顾长安在昏迷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许云娘俯身时,一滴泪落在他干裂的唇上。他喉结动了动,吐出几个气音:"七宝…璎珞…暗格…"话音未落,帐外响起了铠甲摩擦声。
许云娘迅速吹灭油灯,在黑暗中摸到顾长安腰间冰冷的金属——那是把熟悉的错金匕首,柄上缠着的红绳正是三年前她编的同心结。帐帘被掀开的瞬间,她将匕首抵在来人咽喉,却听见个带着胡腔的女声:"老板娘让我带你们走水路。"
月光照亮了胡姬耳垂上的金环,上面精细的琵琶纹样与水道图标记一模一样。许云娘正要追问,远处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胡姬脸色大变:"永王府的巡夜队发现典军尸体了!"她扯开衣领露出肩头的烙印——竟是掖庭宫逃奴的标记。
顾长安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带着荧光碎屑。许云娘用帕子接住这些碎屑,在月光下辨出是某种矿物粉末。她突然想起老宦官临死前说的"永王的人来过",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万春殿底下恐怕藏着比贵妃身世更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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