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东的手指划过药柜上积灰的标签，肉桂、茴香、月桂叶.......
这些对普通人来说充满芬芳的名字，于他而言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符号。
加斯东·维兰特，天生的味觉迟钝者。
整整二十年来，他的舌尖除了那次外从未真正品尝过任何滋味。
在永辉教会的教义中，这是神赐的福分，是免受感官诱惑的纯净之躯。
“什么神赐，真是可笑。”
加斯东低声自语，指尖在药柜玻璃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真正的味道是什么的话，那他是不会如此嘲讽教会的教义的。
窗外，晨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镇的钟声敲了七下。
加斯东系好白色围裙，开始准备今天要配的药。
他的动作精准而机械，称量、研磨、混合。
没有味觉反而让他成为完美的药剂师，小镇里永辉教会的神父这么说。
他不会因为药剂的苦涩而皱眉，也不会被甜美的香气分心。
“维兰特先生！”药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红发女孩气喘吁吁地冲进来：
“妈妈又犯头痛了，神父说需要您配些药。”
加斯东点点头，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几个棕色玻璃瓶。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准确找到每一味药材的位置。
这是十多年来形成的肌肉记忆。
“告诉玛莎女士，这次我加了点薄荷，虽然...”他顿了顿，将后半句“虽然我尝不出它的清凉”咽了回去：
“虽然味道可能会有点不同。”
女孩接过药包，留下几枚硬币便匆匆离去。
加斯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七岁时候的那个下午。
七岁的加斯东坐在祖母厨房的木桌旁，看着那个总是散发着神秘气息的老妇人忙碌。
祖母的厨房是他童年最喜爱的地方，尽管他尝不出那些糕点的味道，但他喜欢看面粉像雪花一样飘落，喜欢听黄油在平底锅里吱吱作响的声音。
“小加斯东。”祖母突然转身，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今天我要给你一个特别的礼物。”
茶呈现出深琥珀色，表面漂浮着几片加斯东不认识的叶子。
他接过杯子，按照祖母的指示小心地啜饮了一口。
那一刻，世界爆炸了。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从舌尖蔓延至全身，甜中带着微苦，随后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芳香。
加斯东瞪大眼睛，他看到的不再是厨房单调的色彩，而是流动的金色与红色。
祖母的白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墙壁上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这就是味道吗？”他颤抖着问。
祖母只是神秘地微笑，但那种神奇的体验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后一切又归于平淡。
无论加斯东如何恳求，祖母再也没有给他喝过那种茶。
“等你长大，等你准备好。”她总是这样说：“我会告诉你秘密。”
但祖母没能等到那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带走了她，留下的只有一个上锁的匣子和一句临终遗言：“小心代价。”
药房的门铃再次响起，将加斯东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捏住挂在脖子上的小钥匙，那是祖母留给他的，唯一能打开匣子的钥匙。
“维兰特先生，我女儿的咳嗽药配好了吗？”
加斯东的手指从钥匙上移开，抬头看向门口。
老木匠布兰登正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他五岁的小女儿。
女孩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呼吸间带着细微的哮鸣音。
“己经准备好了。”加斯东转身走向药柜，从第三层取出一只深绿色的小瓷瓶。
他熟练地倒出几滴琥珀色的液体，混入温水，轻轻摇晃。
加斯东转身时，听见木匠低声嘀咕：“教会说下周要检查所有药房的配方...说有些药材可能违背教义...”
加斯东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比谁都清楚，永辉教会近年来对“感官诱惑”的管制越来越严。
上个月，镇上的糖果店就因为售卖“过于甜美”的蜂蜜糖而被查封。
“这次加了点甘草，应该会让她好受些。”他递给布兰登，状似随意地问：“听说教会新来了位执事？”
“啊，是从总部调来的‘颤舌’执事。”布兰登压低声音：“听说他因为一些事失去了味觉。”
木匠的话在加斯东心中激起一阵异样的波动。
“颤舌”执事——这个称号本身就透着诡异。
他装作不经意地擦拭着药瓶：“失去味觉？”
“据说是吃多了什么东西。”布兰登将药喂给女儿，声音压得更低：“有人说他的触觉异常灵敏，就好像能用触觉分辨出.......”
小女孩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谈话。
加斯东递上一块干净纱布，送走了木匠。
他继续干着今天所要配置的药物，药杵与石臼碰撞发出单调的声响。霜语山脉脚下的青石镇永远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就像他的世界永远笼罩在无声的味觉荒漠里。
但他的视线却一次次飘向窗外，隔着墙壁落在镇子边缘的旧屋——祖母的房子。
他己经很久没去那里了，那个匣子也被他藏在那里。
可今天，那间旧屋却仿佛在无声地召唤他。
他的指尖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祖母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等你长大，等你准备好...”
黄昏时分，加斯东锁上药房木门，沿着结冰的小路来到镇子边缘的旧屋。
黄昏的光线透过积尘的窗棂，在祖母的旧屋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加斯东的鞋子踩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上，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尘埃。
他的手指捏住厨房壁炉上方松动的砖石，砖石被抽出的瞬间，一个木匣子随着簌簌落下的石灰出现在眼前。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静静躺在匣子里。
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从未见过的的食材名称，边缘绘有极小的植物插图。
加斯东的视线被最上方的食材吸引走了。
【哀恸之蜜】：星泪蜂后的珍酿，能唤醒沉睡的味觉，但代价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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