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是被过路的行脚商抬回来的。
腹部肩膀各有一处血口子,潺潺涌出鲜红的血液,衬得他那张黑红的老脸呈灰白色。
富贵跪在土炕上,双手握着老梁枯瘦粗糙的手掌,仰天咆哮着‘阿爷!阿爷!’
男人的气息果然浑厚,震的房顶簌簌落灰,惹得那刚认亲成功的妇人频频蹙眉。
借着感谢行脚商的名义,从手上褪下两个戒指,送人出门。
灵惜一手端着个黑黝黝的瓦罐子,一手扒拉开挡路的贵人老爷:“麻烦让一让。”
老梁正用尽力气交代后事。
“原本我想撮合你与麦穗...也能放心去了...”
“亲爹娘寻到你...很好...是天意...”
瞧见灵惜的脸露出来,老梁更是费力仰头,满脸愧色道:“那坠子我当一个...就够了...路上被人抢...全没了...”
灵惜不理他,肃着面孔,扯开黏糊糊的血衣,将瓦罐子里的粉末撒在伤口上。
富贵也不嚎了,一把握住灵惜手腕,什么都没说,却制止她撒粉末的动作。
瓦罐子里装的东西,富贵和老梁都知道是什么。
村后山根有棵龙眼树,每年还未成熟时便被孩童一窝蜂般抢着摘走,生怕旁人占了便宜。
灵惜跟在孩子群后头,捡了一堆龙眼核,晒干,捣碎,收集粉末存起来。
当初她存的时候没人懂是为什么,如今将这些粉末撒在伤口上,更让人匪夷所思。
灵惜也不解释,只等富贵自已发现老梁的伤口果然不再往外冒血,松开她的手腕。
两处伤不算太深,却足够流血过多丧命。
在这贫穷的小村子里,没有药铺,没有大夫,更没有救命的药材。
等死,似乎是伤者唯一的归宿。
当晚,灵惜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为老梁熬煮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蓟梗米粥,一口口小心喂下。
本想解释大蓟的功效,也好让普通村民知道一味简单好找不花钱的止血补血药材。
但那背诵的滚瓜烂熟的昔日门规生生封了口,下意识讳莫如深。
老梁在热粥的熨帖下缓缓沉睡,贵人夫妇拉着失而复得的儿子院中叙话。
按理说富贵与亲生父母走散时也有八九岁,不该对父母毫无印象。
“我的儿,犟驴驴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可记得咱家当初那小院...”
“不记得。”
“那你...那你一定记得姑姑吧?小时候你姑姑最疼你,现在她可是刑稽署指挥使大人的夫人...”
“......”
灵惜蹲坐在灶房门槛上,嘴角叼着块糊了底的锅贴。
她紧紧咬着,才没发出询问:伯伯伯母,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这明显不是你们好大儿啊。还有,一家人逃难路上,父母姑姑抱团取暖,如日中天,怎么就把个孩子搞丢了。
想起来了,他们说的七八年前的逃难,应该是煦国和庾国战争那几年。
煦国将庾国吞并,近三年来才算基本太平。
当初她住在山中,整日被师父盯着,知道的消息也不多。
富贵在妇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终于诺诺开口:“阿爷说,我来青山村途中,生过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
妇人一听,眼泪珠子瞬间断了线般砸下。
富贵又补充道:“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你们还是再去...再去旁处寻寻吧。”
话音未落,妇人一个熊抱,嚎啕哭喊:“我的儿,可怜了我的儿...你就是我的儿啊...”
一身华服长身矗立的男人也出声劝说:“儿啊,随我们回家去吧,也好让你姑姑见见,好安心。”
不得不说,老梁很会起名。
富贵人如其名,这下真要富贵了。
可他却将脸从一片丰腴中抬起,盯着老梁所在的窗口发呆。
“咱们今晚先去城中住下,明日天亮正好换辆马车启程回家。”
富贵转头,面对陌生的亲生父亲,一字一句说:“我不走,阿爷在哪,哪就是我家。”
灵惜暗暗点头,将嘴里好不容易嚼烂的锅贴吞下肚。
老梁这厨艺太差,吃了一个月还没适应这垫牙的硬度。
心声好像被老梁听到,窗户吱嘎一声从内拉开,一只比她脸还长的鞋底子呼啸着飞出。
啪!
纵使重伤,老梁的准头依旧不赖。
富贵侧脸呈现清晰的鞋底印,却好似打在贵妇人脸上。
“啊呀!我的儿!”
声音尖啸,如锵锅底灰时铁器摩擦时般刺耳。
老梁睡了一觉声音浑厚不少,又恢复了坏脾气:“滚!远远的滚。你本就不是我亲生,被我养了几年,要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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