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山石隔缝,只见李昌仪与王含芷两人立在梅树之间。
“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可是会惹杀身之祸的,我又何必冒险骗妹妹呢?”
孝瑜虽只有十岁,一听李昌仪这话,也就知道其中必然牵扯一番算计。
王含芷声音响起:“既怕杀身之祸,姐姐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母亲的告诫犹在耳畔,可毕竟这两人都是父亲的姬妾,若算计落到母亲头上。
于是借着假山掩影,再往悄悄向二人挪近几步。
高湛瞧他如此,只得跟进,不慎踩到树枝‘咔嚓’一声脆响。
“谁?!”李昌仪惊声喝问。
高孝瑜当即拽过高湛的手腕,箭一般冲出山石间隙,往正道上奔去。
王含芷绕至山石后,垂眸看见雪上几行脚印,轻移上前比对着自己的足痕。
“看来是两个孩子。”
反正方才一首都是李昌仪在说话,王含芷心倒不慌。
“姐姐不必担忧,反正方才你讲的都是别人的丑事儿。”
李昌仪绞着手帕,指节具白。
“你说得轻巧,可他们要是传出去了?传到大将军耳里,顺藤摸瓜查起来......你倒有个儿子傍身,我有什么?”
“姐姐勿恼,或许他们什么都没听见呢!”
李昌仪犹自暗悔,向来谨小慎微,不想今日竟又落下把柄,更棘手的是连这两个孩子的身份都无从揣测。
“姐姐既无其他事儿,妹妹我就先走了。”
“慢着,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就这样走掉?”
王含芷回眸浅笑:“姐姐说了这些又有何用?大将军的心是算计不来的,这也是姐姐告诫我的。今日之事,我自当守口如瓶,姐姐也勿要多心!”
李昌仪疾步上前攥住王含芷的手腕:“什么守口如瓶,你必须将此事透露出去!”
“你?!”
“那个琅琊公主一日在高澄身边,你的儿子就永远只是庶子,你也永远只是高澄后院可有可无的摆设......你甘心?”
“呵!就算没了琅琊公主,还有一个冯翊公主,更何况孝琬才是嫡子,我拿什么去争?”
王含芷想要摆脱李昌仪的桎梏,却没想到她五指如铁,捏得自己手腕生疼,任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你为何来晋阳,我心知肚明,就算你不愿意,大不了我豁出去,也要在大将军面前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话音未落,己利落拔下王含芷发间数支珠钗。
这才松开她的手腕。
“若不是我们姐妹情深,妹妹又怎会赠我这些金钗玉珠?”
说罢拂袖,步履匆匆消失在梅林尽头。
王含芷指尖轻颤,抚着散乱的云鬓。
不禁自嘲,本想借刀,却反被李昌仪生生拽上了同一条船。
心中亦不免生出疑云,她尚且是为了孝珩的夺嫡之路,可李昌仪既不得大将军青睐,又为何执着于除去秦姝。
不及多思,指尖轻挽散落的青丝,待理平衣襟褶皱,如没事儿人一样,款步出了梅林。
至晚间,与孝珩一起用膳,王含芷想起白天之事,不由浅声问道:“二郎,今日功课可曾用心?”
“阿娘,您不用反复叮嘱我,老师布置的功课,我可没有一点落下。”
“那今日在学馆中,可有人悄悄溜出去玩耍,惹得先生动怒?”
孝珩咧嘴一笑:“倒是九叔叔与大哥,总爱干这事儿,今日还嚷着踏雪寻梅,最后连梅花影子都没看到,反倒被先生罚抄《礼记》三篇。”
原来那两个孩子,是孝瑜与高湛。
王含芷抿出一笑:“那你多给我讲讲,你们学馆里的趣事儿。”
“阿娘,孩儿才来晋阳多少时日,哪里能知道什么趣事儿?不过九叔最爱捉弄人,旁的小叔叔都怕他。可大哥还跟他格外亲近,总是同进同出......”
“那西郎如何?”
孝珩眉眼顿时舒展:“西弟最是乖巧还好学,跟他待在一块儿最为舒心。”
“几个兄弟中,我最喜欢他,别看长的跟个女孩儿似的,却能开得硬弓,年纪这般小,都敢试爬上马背站立起来......”
儿子越是絮叨叨的讲着他西弟的好,王含芷心里越是惆怅。
“好了,二郎,先用膳!”说罢,再夹了块青蔬放到孝珩碗里。
此时,心底不由泛起几分思量。
从上次争执以后,高澄秦姝两人犹自斗气僵持,知了秦姝还曾找过兰京,心底更加恼火。
白日里朝务繁杂,尚能专注政事,可每当案牍劳形之余,心里又总想着去蒹葭苑。
索性将兰京调至跟前侍奉,既是赌气,也是存心要较这个劲。
晚膳时,高澄夹起一块鸭肉,细看一眼并不引人食欲的粉白肉质,最终放入口中浅尝。
“你说这是兰陵萧氏喜食的佳肴,我倒觉着咸苦难咽。”
“是我厨艺不精,大将军恕罪。”兰京应答的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高澄自嘲一笑。
“说来可笑,世家子弟又如何做得了疱厨?我偏生要把你按在这个位置上,所以阿姝恼我......如今倒好,这咸涩滋味,终究还是落在我自己舌根上。”
方才提起兰陵萧氏,高澄不由起了兴致,随即说道:
“过来,坐下与我一起喝酒!”
高澄的口吻不带命令,兰京抬眸,此时不想招致高澄不满,往前缓行两步后,才自然行步。
到案前习惯性撩袍,才发现身着的短褐,根本无袍可撩。
这一小动作高澄看到眼里,唇角不由泛起一笑。
侍从趋步上前,再奉上一只漆耳酒觞,随即退下。
高澄亲自执起酒勺,舀满两觞,抬手将其中一觞推向兰京。
“梁主如今年逾八旬,仍能临朝听政,莫非佛法之中,有何长生延寿之法?”
“佛门讲求寂灭无相,本无寿者相,又何来延年益寿之术?”
高澄听了兰京回答,浅笑,举起觞酒与他相对:“且饮酒。”
他一向不喜宿醉的浑浑晃晃,只是浅酌一口。
“求寂灭无相,却倾举国之力,劳师远征......兰京,依你之见,梁主此举,可算明君之道?”
兰京本以为高澄又会一番羞辱,却不想道出这一问。
只是在梁国,萧衍年岁越长,愈发听不进臣子谏言,朱异以谄媚得宠,满朝文武也不过将忧思埋于心底,谁又敢与人议论国主是明是昏?
沉默片刻,答道:“大将军乃魏臣,议论我朝国主自然无所顾忌,可我仍是梁国臣子,又怎可妄议君上?”
高澄闻言,眉梢一挑:“莫非还怕我遣使去建康告你的密?”
“呵呵......为臣之道,贵在首言敢谏,若人人缄口不言,岂不真应了杜先生那句‘主荒于上,臣蔽于下’?”
“今日在此,你但说无妨,我只想听听一个梁国臣子,对于他们的国主会作何真论。”
兰京抬眸与高澄相对,心下暗叹眼前之人,可恣意轻狂,放荡不羁,却又洞若观火,明睿如神,还真是冰炭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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