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棠赶紧跟上谢卿泽的脚步，路过卢元身边时，脸上笑容消失，目光锥子似的，扎到卢元脸上。
卢元听到她刚才说要对自已用“读心术”，迅速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沐川带领着衙差们四处搜查。
安棠径直朝耳房走去，那是卢元住过的屋子。
谢卿泽蹙眉道：“让沐川他们搜查就行了，你不必过去。”
“闲着也是闲着……”安棠说着，已走进小屋门口。
谢卿泽只得跟进去。
卢元的屋子里邋遢至极。被褥中间发黑，大概从铺上就从未换洗过。桌上堆着啃剩的鸡骨头，酒坛子翻在墙角，桌下有一只盛着半盆灰的炭盆。屋子里的一股油腻臭气挥之不去。
谢卿泽道：“这屋子我已看过，没什么发现。”
“我再看看。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往往会透露他的秘密。”安棠四下打量，时不时伸手翻翻东西。
谢卿泽站在她身后，见她东张西望，背上乌发滑动，露出一截莹润的后颈。
她站在昏暗又脏污的小屋里，像明珠落进尘土。
他记起从前，安棠住在锦绣明堂，被父母千般娇生惯养。
如今的她，为何能如此淡然地走进这令人嫌恶的地方？
谢卿泽看到她白晰的手指去碰那铺着一层油的枕头，终于忍无可忍，阻止道：“这里的一切只透露了卢元是个邋遢鬼而已，你快出去……”
话音未落，安棠已翻过那枕头，手伸向压在底下的一本破烂卷角的册子，一边问：“哎，这是什么？”
谢卿泽勃然色变，一个箭步上前，把那册子抢在手中。
安棠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谢卿泽如临大敌，把册子藏到身后，说：“这东西与案子无关，你不必看了。”
“无关的话，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定有猫腻！”
谢卿泽脸涨得通红：“你……你不许读我！”
安棠简直无语。
“这还用读吗？大人你也不照照镜子，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谢卿泽：“你……”
她感兴趣地试图朝他身后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舍得让我看？”
谢卿泽耳梢都红了：“我哪有不舍得，你不要乱说！这是……是春……春宫……”
安棠：“……”
谢卿泽恼羞成怒：“卢元这个烂人，非但看这种脏东西，还在上面乱划，我这就把它烧了……”
他摸出火折子，就想把册子点了。
安棠心中一闪，拦住了他：“等等，他乱划什么了？”
“他……总之龌龊至极就是了！”
“让我看看。”
谢卿泽立刻把册子藏回身后，断然道：“不可能！”
安棠无奈，退而求其次：“那你描述一下好了。”
谢卿泽的脸色由红转紫：“你……我……”
安棠严肃地说：“我的直觉，可能会跟案子有关。”
谢卿泽闷了半晌，只得艰难地说：“他……他把图画中女子的眼睛、嘴部、还有……身体私密之处……都用指甲或是钢针什么的，划得纸都破了，弄得每张图都残破不堪。”
安棠听了，脸色渐渐发白。她低声说：“若是如此，说明卢元此人，对女子既有淫邪之念，又恨之入骨。大人，若卢元手上有人命，那定然是女子的性命！”
谢卿泽心中一沉。
他转过头，目光透过低矮的门框朝外望去。卢元跪在那里，只有一副唯唯诺诺，惊恐委屈之相。
这时，搜查有了发现。沐川等人在彭有年卧房的墙壁里，发现一个夹层。
夹层里，堆着许多金银珠宝。其数额之大，已远远超出一家客栈应有的收入。
谢卿泽将包着金银的包裹丢到卢元面前：“这些财物哪来的？”
卢元咬着牙说：“掌柜的藏的东西，我哪知道？”
这时沐川走进院子一侧的小菜园。冬季园里没有菜，只覆盖着白雪。卢元的神情微微紧绷，目光悄悄追随着沐川的脚步。
沐川脚下忽然感觉异样。他踢开雪层，露出一块草垫，掀开草垫，又露出一块木板。
沐川抓住木板上的一个扣环，掀了起来，高声道：“这里有个地窖！”
说着，点了个火把跳进去，没一会儿，从菜窖口冒出头来，说：“这是个菜窖，里面除了菜，什么也没有。”
各家各户通常都有地窖，冬季用来存一些耐储的蔬菜。这原不稀奇。
安棠观察着卢元紧绷的神情，说：“肯定有什么。”
谢卿泽道：“我下去看看。”
他跳下菜窖去。不久之后就有所发现。挪开地窖的最里的一道堆满山药的木架，发现一扇被遮挡的木板暗门。
格外厚重的木门拉开，里面黑洞洞的，火把的光只照出一截朝下的阶梯，混和着腥气的混浊气息扑涌出来。
谢卿泽已有不好的预感。他从沐川手中拿过一支火把，率先沿着砖砌的阶梯走了进去。
下面是一间暗室，像在地下掏出一个洞穴，比地窖更加深入数尺，空间与一间屋子差不多大小，间隔用几根木柱支撑着顶部，柱间乱扯着一些粗麻绳。
墙壁地面粗糙，显然挖掘得很潦草。
暗室内充斥着血腥气和隐隐腐败的气息。空气滞闷，但不至于把人闷倒，定然有通风口。
一张被暗色浸透的巨大案板横在当中，散落着可疑的骨肉块，粘着一团团人的头发。
一把巨大砍刀的刀尖陷进案板，刀身棱棱地竖着，可以想象执刀之人用完刀之后，将它斫进案板的凶态！
此处犹如一个屠场。
旁边一只大木箱里，堆着一些衣服、鞋子、包袱皮和杂物，上面沾染着血迹。
靠墙还摆放一排半人高的大黑坛，有十数个之多。
一只敞口的麻袋挨着坛子放着。谢卿泽掀开袋口，从里面捻出一点灰白色，自语道：“石灰？”
沐川跟在谢卿泽后面，看着一排黑坛，悚然道：“这些坛子里面……装的会不会是……”
谢卿泽目中晦暗，平平地说：“打开。”
沐川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这一刻竟有些怯了。他犹豫的一刹，谢卿泽已把火把塞进沐川空着的手中，自已上前，走到其中一只坛子前。
坛口处用泥和牛皮纸封着，仿佛存着什么好酒。
谢卿泽抬手拍掉封泥，掀开了盖子。
呛人的异味涌出，跟下来的几名衙差受不了，忍不住跑了出去。沐川掩着口鼻，强忍着没跑，但还是后退了几步。
谢卿泽却没有动，手里拿着盖子，俯视着圆圆的坛口。一层灰白色石灰覆盖下，露出半个发黑的人脸。谢卿泽与那张脸上的一只蒙尘的眼睛平静地对视着。
他抬盖子扣了上去，转身正要往外走，忽听到地面上隐隐传来吵闹声。
地下暗室很深，声音传进来时已十分模糊，但谢卿泽还是从其中辨别出安棠的一声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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