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泽侧脸看着冯奎:“冯县令,你究竟做过什么,才被阿七定为下一个目标?你是想跟本官聊聊,还是想等着阿七来找你时,与他当面叙旧?”
谢卿泽指了一下吊在半空的焦升。
冯县令扑嗵一下跪下了:“下官什么都没做……”
谢卿泽真的厌烦了他空洞的辩解,转身想走。
却听到冯县令跪行两步,嘶声泣道:“正是因为下官什么都没做,苦主才记恨下官啊!”
谢卿泽脚步一顿,缓缓回头:“此话何意?”
冯县令泣泪横流:“下官早就知道年有锋经营这家客店期间,在这里做伤天害理的事,却什么都没做。”
谢卿泽走回到他面前,问:“你早就知道?”
“岂止下官知道,全县的人都知道……”
谢卿泽握紧了刀柄。
冯县令的眼泪顺着胡梢往下流,哽咽着说:“潭县老老少少,都知道年有锋是个恶霸。人们都知道这家客店吃人不吐骨,赶路的当地人经过歇马坡,就算把马累死,也得用马鞭抽着跑过去,一口气也不敢歇!”
他抹了一把老泪,“只有毫不知情的外地过路人,才会在此客店打尖投宿,若有那落单又带着银钱货物的,一个不当心,就如掉进黑窟窿,有进无出!”
谢卿泽的拇指抵住刀柄上的玉石,揿得甲缘发白,沉沉地问:“既然潭县人人知情,就没有人提醒一下过往客商吗?”
“年有锋自少时就横行霸道,乡民都不敢惹他。偶尔有心善胆大的提示一二,一旦让年有锋知道,就提刀上门,闹得人家鸡犬不宁,甚至闹出过人命……”
冯县令说到这里,飞快地看了冬小青一眼。
谢卿泽看到地面投下的影子簌簌地抖,转头一看,见是冬小青手里捧的油灯在哆嗦。
谢卿泽蹙了蹙眉,对冬小青摆了一下手:“把灯搁下吧。”
冬小青“嗯”了一声,把油灯搁在桌角,也没下来,就蹲在桌上抱着膝盖,像只小狗似的。
谢卿泽对冯县令道:“接着说。”
冯县令咽了口唾沫:“如陶梁那般,因亲人失踪,到陶县寻亲,察觉客店有问题,到县衙投诉状者,不止他一人。但是,有焦捕头给他撑腰,假模假式堪查一番,次次都是以诬告结案,把提告者打一顿板子,驱逐出县了事。”
冯县令哆嗦着手指着自已:“下官是主簿,上官每次升堂审成冤案,我都在侧记录。看着提告人磕头磕得满头血,被打得血肉模糊,我仍然袖手旁观,昧着良心写下满纸谎言……”
冯县令声音哽住,按着胸口抽了一口气,才泣出声来:“定是因为如此,他才痛恨老夫!”
冯县令忽然撑着膝,颤巍巍站了起来,脸上说不清是哭是笑:
“老夫做任县令的主簿,甚得他的欢心!因为老夫听话啊,他让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所以,他升迁之时,向朝廷推荐我来接任县令之位!老夫多年夙愿,一朝得偿!”
冯县令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不止。
他花白的发髻散了,乱发垂在脸侧,发隙间露出的眼睛亮得异常,喘着气说:“我在任这几年,也想过做个好官,让潭县的百姓,不要再那么苦!但是……县衙上下,尽是一干酷吏!”
冯县令的双手在空气中蜷曲着,“他们是贪婪的豺,吃人吃惯了,让他们改吃素,不可能的!下官若不与他们为伍,便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他渐现疯意,抬手指着挂着的枯尸:“去年焦升忽然不见了,本官就猜着,必是被哪个他迫害过的苦主弄死了……”
谢卿泽截住他的话,问:“当时的县令任攀,他知道实情吗?”
提刑大人今天哭了吗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提刑大人今天哭了吗最新章节随便看!“潭县百姓给任攀起了个外号,您知道是什么吗?”冯县令凄声笑了:“两面虎,两面虎啊!”
谢卿泽拧眉:“何意?”
冯县令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对上,是一副笑脸。”又朝下指了指,“对下,一张冷面,谓之两面虎!还是头吃人不吐骨的两面虎!”
冯县令惨笑两声:“所有人都知道真相,两面虎作为父母官,怎么可能不知道?不但知情,分赃的时候,还要分大头呢!”
谢卿泽眼中闪过厉色,握刀柄的手指节发白。
冯县令用枯瘦的手指向后院:“就比如说,那个名叫陶舜中的雷州客商,他该在那些坛子里……”
“雷州?陶氏父子是雷州人么?”
“他们是从雷州来的珠宝商!雷州您知道吗?那里的流沙湾,出产一种名贵的珍珠,叫做流沙南珠!你知道年有锋杀他一人,夺了他多少南珠吗?”
谢卿泽拧眉看着他,默不作声。
冯县令竖起一个巴掌,神秘地说:“五斤。整整五斤南珠啊,提刑大人!”
谢卿泽蓦然心惊。一颗上好南珠的价值,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五斤南珠,可想而知,是如何一笔巨大的财富,说价值连城也不为其过!
谢卿泽问:“年有锋卷走了这五斤南珠吗?”
冯县令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摆着手说:“一颗他也没落着。”
“为何?”
“这种事若搁在从前,那该是年有锋拿二分,捕头焦升拿三分,县令任攀拿五分,欢欢喜喜,天下大吉!可是这一次,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
“苦主陶梁写了诉状敲了登闻鼓,告到县衙。就如虎狼窝里寻羔羊,他当然告不下,还险些搭上命。于是陶梁拦了安御史的马车,求安御史帮他告御状……”
铁钳似的手猛地抓住了冯县令的衣襟。
冯县令一惊,从癫狂中清醒过来,他抬起头,看到谢卿泽眼底似肆虐着风暴。
谢卿泽几乎将他提得离地:“你再说一遍,陶梁拦了谁的马车?”
冯县令胡须颤抖:“监察御史……安承!陶梁被县衙判为诬告,打过板子,驱逐出县。他走不成路,就在那官道上爬,遇到了巡查途中的安御史。安御史听他诉过冤情,看过他拿出的物证——陶梁在客店里发现的陶舜中的一只鞋。安御史带着他返回潭县,过问此案。”
“这便是安御史在潭县停留数日的原因?”
冯县令瑟缩着点头:“是……”
“安御史当时查明真相了吗?”
冯县令浑身震了一下,不敢吭声。
“你最好给我说!”
谢卿泽胸中戾气翻涌,薅着冯县令的衣领,咣当怼到一根木柱上。
冯县令后背被撞得闷痛,呻吟道:“下官说,说就是了!”
谢卿泽稍松手指,容他缓了口气,却不放开他。
冯县令被领口勒着,艰涩地出声:“当时,任县令当面陪足笑脸,背后使尽手段,令县衙上下串通,拒不配合,百姓怕事后被报复,更是怒不敢言,并不好查……”
他咳嗽了两声,喘着气说,“但安御史是个厉害角色,在潭县逗留数日,拿到一些证据,也看透了一群贪官酷吏的本相!他决定带着陶梁回京,向陛下参奏,不但要请旨重查此案,还要彻查潭县的蝇营狗苟!”
“然后呢?”谢卿泽快要将他的衣领掐破。
冯县令瞪着眼,露出一个古怪笑容:“然后,任攀自然是害怕了。事情要闹到御前去,他怎会不怕。于是,他想了个办法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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