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只是片刻。安棠迅速平静下来，问：“是不是你家中的人，不小心把钱掉在地上了？”
“大半夜的，谁会掉钱？再说了，不是一下两下，是不断的，不断的……”
男子的手捏住藤椅扶手，手背上青筋爆起，咬着牙说：“我半夜爬起来，四处找不到声音来源。就把全府上下男女老少都喊起来，叫到一起，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男子的眼中慢慢充斥恐惧，左右转动着眼珠，“但是所有人都找齐了，那个声音还在响，还在响，像是不断地有钱从屋顶掉下来！”
他忽地往前一扑，手撑着桌沿，布满血丝的眼瞪着安棠，说：“更奇怪的是，只有我能听见落钱声，别的人都说没听到！只有我，就只有我！”
安棠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男子猛地高声：“你是想说，这是吉兆是吗？！”
安棠摇了摇头，平静地道：“不，我是想说，这是幻听。”
男子朝后靠去，脱力似地仰在椅背上，按着额角说：“我家的人都说是吉兆，说什么祖先打翻了聚宝盆，家里要发财了……一派胡言！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声音有多可怖！”
安棠眼中微闪：“常人把落钱声视作吉兆，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您为何会觉得可怖？”
男子坐直了，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将茶盏顿在桌上，死死盯着她：“你可曾听说过，近日丰年客栈的命案？”
安棠瞳中一缩，面不改色：“略有耳闻。”
男子压低声音：“丰年客栈的彭掌柜，被人吊在梁上，嘴里往外吐钱，一枚枚地掉在地上……”
男子离座，捡起那枚铜钱，往地上一丢，侧耳听着它与地面的撞击声，小声说：“呐，就是这个声音。”
他往前急走一步，手撑着桌边，“你知道杀彭掌柜的凶手是谁吗？”
安棠不动声色：“我听说，案子还没破，凶手未明。”
“还破什么破，人人都知道凶手是谁！”男子急躁地摆了一下手，“把人像傀儡一样吊在房梁的，自然是那个——骷髅偃师！”
男子没留意到她发白的脸色，加重语气：“我实话告诉你，近来数年，骷髅偃师就从未停止作祟！”
安棠心中一震，忽地睁大眼睛：“数年，从未停止？！”
“我骗你做什么？整整七年间，没有一百起，也有八十起！消息官府都压着不放出来，老百姓不知道罢了！”
安棠被“七年”这个数字刺了一下，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朝为官，自然知情一二！人在家中，莫名其妙就没了！”
安棠本能地联想到她家失踪的那些仆从。
她问：“偌大个京城，原因各异的失踪案定然不少，怎知一定是骷髅偃师干的？”
尽管有流水声遮掩，男子还是不安地朝竹屏门看了看，说：“因为，那些人失踪或遇害的当晚，都有人听到过铜铃声！”
他加重语气补了一句：“那些案子个个诡异非常，失踪者消失得无痕无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似凭空化汽！”
茶水溅出，烫到安棠的手指。她似无知觉：“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男子意识到失言，猛地收住声，警惕地瞅安棠一眼，竖起一指，指了指天，说：“上头不准谈论此事，你莫要多问！”
安棠垂眸强笑：“与我无关的事，我问什么？
安棠抿了一口茶，声线已然平稳：“骷髅偃师行事诡谲，自是让人心中生惧。不过，我听说，丰年客栈出事那晚，邻里并没有人听到铜铃声，或许，并非骷髅偃师干的呢。”
男子摇着头：“必是那晚风大，他们没听清罢了。骷髅偃师施展邪术，自然要用他的邪术法器，铜铃便是他的法器！”
安棠微眯眼：“邪术法器？”
“可不是嘛？”
男子又捡起铜钱让它坠落，在那叮当声里说，“若不是邪术，他能让我总听到这个动静？我必是中了他的邪术，或是被下了什么降头！”
男子斗篷一撩，把腰带上挂护身符一个个解下来丢在桌上，说：“你看看，这个装着朱砂，这个装着符……”
他又从袖袋里取出几张黄符，从衣襟里摸出几串佛珠，呼啦啦堆在桌面，激动道：“佛也求了，道也求了，街头的算命先生都求了，不管用，哪个都不管用，我还是每晚都能听到铜铃声！”
他袖子一扫，将一堆东西扫到地上，黄符在空中乱飞。
他迫切地问：“我走投无路，听说你这里能驱邪，才来试上一试。安心师，这邪你到底能不能驱？”
安棠在飘舞的符纸中坐得稳当，将壶盖往茶壶上轻轻一合，道：“客人的症状，并非中邪，应是丰年客栈的事过于诡谲，让您心生惧意，因此导致的幻听。”
“我能不怕吗？！”男子拍着桌面，把茶盏震得哗啦响，“你可听说过，七年前安宅被灭门，安家的仆人都变成了鬼偶的事？”
安棠悄然捏紧了袖口，说：“听说是……替天行道。”
她的话音有些艰涩，“这一次，丰年客栈的后院里，也挖出许多尸骨，那原是一家黑店。想来，也是替天行道。”
男子摆了摆手：“什么替天行道！骷髅偃师只是遵从他主子的命令罢了！他主子让他除掉谁，他便索谁的命，要么把人吊成傀儡，要么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贪官清官，黑店白店，他才不管！”
安棠倏地抬眼：“他的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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