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倒有些意外，但见王弗神色不似作伪，便也回应，举杯回应，“集腋为裘，浮白载笔，亦祝姐姐新岁安康，事事圆满。”
两人的互动引起旁人的侧目。
这两人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现在见到两人说说笑笑的，还喝起了酒，好多人都感到诧异。
可诧异过后，倒也是有点佩服这两人。
不管是装的还是什么，起码面上看起来都是有城府的狠人啊。
正旦宫宴后，明玉彻底不出门了。
她春日生日，婚期就定在生日后，她是真的要为出嫁做准备了。
她被封县主，谢姨娘被抬贵妾，在府里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如今要出嫁了，且还是嫁去镇国公府，府里的婆子下人们帮明玉办事那叫一个积极。
明玉本来对婚后的生活并无多少期待，可自打那日微微有些心动后，对婚后的日子也不免期待了起来。
转眼，生日过了，婚期也近了。
整个陆府都忙碌了起来。对于明玉出嫁，陆灏卿相当重视。以嫁嫡女的规格准备着各种事。仅一件嫁衣上就镶有108颗珍珠，以金丝线串联，光金丝线就足足用了三两之多。
配套的绣鞋上也用上金丝线与珍珠。其中鞋面上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更是稀有，并非有钱就能买到的。鞋帮子上，亦有小颗的绿宝石与红宝石。
别的不说，就明玉这一双婚嫁的绣鞋都可以在京城买下一套一进的院子了。
很快，就到了出嫁这日。
晨光微熹，朝露欲滴时，明玉住的东跨院内己缀满茜沙灯笼。
己沐浴过的明玉坐在梳妆台前，多个婆子捧着她的长发，放在暖炉上烘着。
“姑娘该开面了。”
头发刚刚烘干，便有捧着缠红绸的檀木匣子的喜娘进来。
明玉望向菱花镜里的人影，觉得有些恍惚。
这就要结婚了？
早就绣好的红绸盖头就搭在黄花梨衣架上。房里的家具早在开春时就被换过了。
新娘出嫁后可是要回门的，到时新郎官瞧看新娘闺房，寒酸了也不好。
牛油大烛被点了起来，照亮了晨曦略带昏暗的闺房。
红绸盖头上的并蒂莲花纹在烛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谢姨娘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她从喜娘手里接过匣子，打开取出细棉线时，低声道：“忍着点。”
开面也意味着今日要成为妇人，告别少女的身份了。
明玉眼睫微颤。比起开面的微微刺痛，她更难受的是以后想见谢氏就难了。
这时代，嫁出去的女儿不能经常回娘家。也不知自己出嫁后，谢氏能不能应对后宅的场面？
她感到谢氏的手在微微颤|抖，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握住了谢氏的手。
母女二人没有说话，只对视了一眼，双双都有泪隐在眼中。
谢姨娘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喜日子，不幸哭。今天可是个好日子，我……”
她迟疑了下，终于还是喊出了那个自己一首想喊的自称。
“娘没事的，能应对，你不要担心。”
“嗯。”明玉低低应一声，“女儿就在隔壁，有事让白嬷嬷来喊。”
谢姨娘点点头。
绞完最后一片汗毛，谢姨娘拿出一块帕子，沾了银盆里的蔷薇水在明玉鬓角洒了三下后，又拿出了木梳，一边梳一边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木梳梳齿没入鸦青发丝间，明玉感到了母亲对自己的不舍。她沉默着，听着母亲的祝福，忽然想，自己这样穿越了，上辈子的父母是不是看不到自己成亲了？
人逢大事，便总有些多愁善感。
当九十九下梳罢，发髻被盘成牡丹头后，谢姨娘从妆奁里拿了六对金累丝嵌红宝石的发簪压住鬓角，“娘没当过妻，但也知夫妻间要有商有量。镇国公给了28抬聘礼，足见对你的尊重。你嫁过去了，亦要好好照顾他，让他在家没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了，娘。”
“新郎来送大雁了。”喜娘传来通报，“姑娘快准备去祠堂前聆听老爷夫人教诲吧。”
明玉点头。
凤冠霞帔被戴上，她在喜娘的搀扶下站起身。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自己住了两三年的闺房，最后目光落在了谢姨娘身上。她蠕了蠕唇，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话：“娘，女儿出嫁了，你保重。”
谢姨娘强忍着眼泪，挥了挥手，“去吧。”
明玉穿过回廊，走了很久，终于到了祠堂。
陆灏卿与王氏早己站立在祠堂前。
明玉来到他们跟前，三跪三叩后也未起身，只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再弯腰拜服在地上，“女儿聆听父亲母亲教诲。”
“吾家诗礼传家，汝今归于望族，当谨守妇德……”陆灏卿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往日在书房给她讲经时那样，波澜不惊，听不出一点情绪。
明玉再次拜服。
待礼成后，她又被喜娘搀着往大门处走。
快到大门时，她的二哥走到了她前面，蹲下身，道：“五妹，二哥背你出门。”
明玉趴了上去，对于这个二哥，她其实是极陌生的。可这一刻，她却感到了一丝亲情的牵扯。
“谢谢二哥。”
明玉嚅着唇，“家里若有事，哥哥可来寻我。”
陆延慰是个忠厚君子，听了这话，便安慰道：“五妹放心。”顿了下又道：“妹妹好着，谢姨娘就会好。”
明玉低低应了声。
她微微侧头，从盖头的缝隙中，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谢姨娘的身影。那只纤弱的手正局促不安地绞在一起。
她垂下眼，漫天喜乐声响起。
压抑了许久的呜咽像断了弦的琴一般，一滴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来这个世上将近三年，若说有什么牵挂的话，就是这个娘。
此刻，她只能庆幸自己嫁在京城，而且夫家就在自家隔壁。
多少也算个安慰吧？
进了花轿的明玉捧着手里的苹果，在花轿帘子落下那一刻，抬手轻轻擦去了眼泪。
二哥说的对。
只要自己好，娘就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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