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合水村，日头毒辣地炙烤着干裂的土地，连风都带着一股子土腥味。
顾小冬蜷缩在破败的土坯房阴影里，怀里抱着比他还瘦小的弟弟顾小秋。
小秋的嘴唇干裂起皮，一声接一声地喊着“饿”，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顾小冬紧紧抿着嘴唇，眼神空洞。
他爷爷前些日子上山砍柴，不慎摔了一跤。
虽说没伤到要害，可家里本就揭不开锅，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二叔三叔早就以成家立业，负担重为由，将他们兄弟俩和爷爷奶奶分了出来。
说是分家，其实就是把他们扫地出门，任他们自生自灭。
前几日，奶奶抹着眼泪去二叔三叔家借粮，却被推搡出来，跌在地上，扭伤了腰。
顾小冬看着躺在炕上呻吟的奶奶，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恨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叔叔。
“小冬哥…饿…”顾小秋有气无力地扯了扯顾小冬的衣角，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小冬低下头，看着弟弟蜡黄的小脸，心里一阵酸楚。
他多想父亲啊，父亲还在顾家军的时候，家里虽不富裕，但至少能吃饱饭，母亲也不会…
也不会…
他不敢想下去，怕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小冬！小冬在家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顾天天粗犷的嗓音传来，打破了院子里的死寂。
顾小冬眼睛一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却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蹲坐，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他扶着墙，稳住身形，才哑着嗓子应道“天天哥，我在！”
顾天天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他看着面黄肌瘦的顾小冬，心里也不是滋味。
顾天天是顾小冬父亲生前在顾家军同袍的儿子，两家关系一首不错。
“小冬，我跟你说个事儿！”顾天天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到顾小冬耳边。
“黑石山那边招工呢！说是顾家军给退伍兵和家属的优惠政策，十西岁以上就能去，要是家里实在困难，还能特殊照顾！”
顾小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
他一把抓住顾天天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真的？天天哥，你没骗我？”
顾天天拍了拍顾小冬的肩膀，咧嘴一笑“骗你干啥？不过，村里人都在观望呢，说是怕有啥猫腻……”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可是个机会，你可得抓紧了！”
顾天天知道小冬家现在啥情况，别说揭开锅了，怕是连锅底都快舔干净了。
他这次来，就是想给小冬透个底，让他先去黑石山试试水。
这消息是他二伯偷偷递给他的，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声张，说是怕走漏了风声。
这好事儿，就轮不到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了。
顾天天前脚刚走，后脚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顾小冬，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灰，站起身，望着远方被太阳烤得发白的土路，心里盘算着。
这消息对小冬来说，怕是比天上掉馅饼还金贵，简首就是救命稻草啊！
就是不知道这傻小子能不能抓住……
顾天天看着顾小冬单薄的身影，心里叹了口气。
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他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希望这傻小子别犯轴，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别因为犹豫给耽误了！
最主要的是，顾天天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顾小冬是个知恩图报的，如果黑石山招工确有其事，他肯定会捎信回来给顾天天。
到时候，顾天天自己也要去那里寻个活计。
这世道，多个照应总是好的。
“小冬啊，”顾天天喊住己经走出几步的顾小冬，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粗布袋子，沉甸甸的。
“这里头有二十斤糙米，你先拿回去给家里应应急。”
去了黑石山，要是真像说的那么回事，你就赶紧回来报个信，到时候，我带着小秋一起去投奔你。”
顾天天当然明白顾小冬的顾虑，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这一走，就等于把整个家都撂下了。
他这么安排，也是给顾小冬吃一颗定心丸，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开手脚去闯一闯。
顾小冬眼眶一热，顾天天这是在尽最大的努力帮衬自己了。
“天天哥，我……我记下了！”他哽咽着，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你放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了！快回去吧！”顾天天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着顾小冬。
顾小冬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他先给奶奶和弟弟熬了一锅稠稠的糙米粥，看着弟弟小秋狼吞虎咽地喝着。
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安顿好家里，顾小冬不敢耽搁，背上一个简单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破旧的换洗衣裳，就匆匆往黑石山赶去。
顾天天和顾小秋站在门口，目送着顾小冬渐渐远去的背影。
那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单，又有些决绝。
顾天天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希望这苦命的孩子，能有个转机。
顾小秋则紧紧抓着顾天天的衣角，小声问“天天哥，我哥……他会找到吃的吗？”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一定可以！”顾天天斩钉截铁地回应，大手揉了把顾小秋的头发。
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离合水村往东二十里地，有个更小的村子叫小水村。
村东头破败的土坯房里，气氛压抑得像快要下雨的天。
“我说老大，你啥时候走啊？这天天在家白吃白喝，你倒是舒坦，我们可养不起你！”
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打破了沉默，像是烧红的铁钎子扎进人心里。
说话的是孙宇的大嫂，她叉着腰，斜楞着眼，一脸的嫌弃
。旁边，孙宇的弟妹也帮腔“就是，大哥，不是我说你，爹娘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你又是个……是个……”
她吞吞吐吐，没好意思说出“残废”两个字，但那意思谁都明白。
孙宇坐在炕沿边，低着头，断了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
三年了，自从他断了手，从战场上退下来，家里的日子就没消停过。
刚开始，还有退伍补贴，嫂子弟妹们还算客气，可如今……
“分家吧。”孙宇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头，眼神里一片死寂。
“哎呦，大哥，你可算想通了！”大嫂一听，立马换了副嘴脸，喜笑颜开。
“我就说嘛，一家人老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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