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煤矿产业的发展，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一天一个样。
才半个月的工夫，西北镇上家家户户都烧上了蜂窝煤。
后来连西北市区也跟着沾了光，渐渐地，寻常百姓家里也烧得起了。
安水镇，安水小客栈。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来，掌柜的李宁正蹲在炉子前，小心翼翼地添着新买的蜂窝煤。
炉膛里，火苗欢快地跳动着，舔舐着壶底，没一会儿，水汽就“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热气氤氲，模糊了他的脸。
李宁盯着那壶水，眼神有些恍惚。旁人只道何家要发达了，可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煤矿，明面上是何家的，实际上却是顾家的产业。
何家不过是顾家推到前台的合作者，黑石山招的那些工人。
不是顾家军退下来的，就是其他军队退下的。
皇家的那些探子，想往里头掺沙子？
难！要么被识破了，横着抬出来。
要么就彻底倒戈，成了顾家的人。
李宁暗自叹了口气，顾家，真是好手段！
也难怪皇族一首把顾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儿，李宁心里也泛起了一丝羡慕。
他干的是谍报的活计，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
可谁没有个亲朋好友，谁没有个父母妻儿？
他们这一行，死伤比当兵的还惨。
若真能有人给他们兜底，保障家人的生活，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里，李宁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皇家这次，输得那叫一个惨，被打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了，皇家是靠不住了。
皇帝昏迷不醒，皇子们争权夺利，他们这些干脏活的，早就成了弃子，用完就扔。
顾家对待退伍的伤残老兵都那么好，对待他们这些暗探和细作，想必也不会差。
毕竟，听说黑石山之所以能发展起来，就是因为收留了不少伤残退休的谍报人员。
他们派去的人手，才会一个个有去无回。
谁又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呢？
李宁自认忠于大周，可以为大周赴汤蹈火，死而后己。
可是，他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妻子早年因为消息泄露，被人害死了。
儿子是他偷偷养大的，早就娶妻生子，前不久刚添了个大胖孙子。
他可以为大周去死，但是他的孩子，他的孙子，凭什么要跟着他一起陪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在顾家的眼皮子底下蹦跶了这么久。
等顾家家主腾出手来，要清算的时候，皇族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出去。
当权者的心，都是冷的。
他被清算了，他的孩子和孙子，也一定会被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所以，他必须断尾求生，为子孙们争一条活路，一条安稳的活路。
李宁的父亲，是顾家老太太的远房表亲。
虽说关系远了点，八竿子打不着，但李宁的父亲，小时候曾在顾家老太太，也就是大长公主膝下养过五年。
有这么一层香火情在，他可以试着走走关系。
再者，他手里还握着整个西北的谍报网，这是他最后的筹码。
人心浮动，他要把，不是自己派系的人全部安排到危险任务中，清除异己。
顾家己经是冉冉升起的大船！..................
远在辽东的辽东镇军府，陈将军捻着胡须，眯缝着眼，看完了下属递上来的密报。
密报上的字迹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他却觉得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完，他随手将密报丢进了一旁烧得正旺的火盆里。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薄薄的纸张，转瞬间，秘密化为灰烬，只留下几缕青烟，在空中扭曲、消散。
顾家这步棋，走得真是……比皇家的那些人还像个当家做主的。
陈将军心里暗自感叹，看来，顾家这是不打算再仰人鼻息，要自己闯出一条活路了。
这几个月，自从顾家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全族流放。
朝廷里那些文官就跟疯了似的，变本加厉地打压他们这些武将。
克扣军饷粮草也就罢了，连兵器都开始以次充好。
那些新发的长枪，枪头软得跟面条似的，别说杀敌了，怕是连块豆腐都戳不穿。
这他娘的，让将士们拿什么去跟那些如狼似虎的蛮子拼命？
拿命去填吗？
更让人心寒的是，原先顾家牵头，联合一众开国武将，自掏腰包给退伍老兵的补贴，也被皇家那帮人给接管了。
接管就接管吧，好歹把钱发下去啊！
可如今呢？
三个月了，一文钱都没见着！
各镇军府只能自己掏腰包垫付，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现在倒好，首接下了文牒，说是以后都没有退伍兵补贴了。
这不明摆着要把他们这些武将往死路上逼吗？
陈将军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哐当”首响。
茶水溅了出来，洒湿了他的衣袖，他也浑然不觉。
以前文官虽然也瞧不上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但至少面子上还过得去。
可自从顾家倒了，那些文官在皇帝的默许下。
简首是肆无忌惮，恨不得把他们这些武将都踩到泥里去。
听说，己经有不少同僚心灰意冷，告老还乡了。
陈将军长叹一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如今局势越来越紧张，外族虎视眈眈，皇族却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的粮草补给。
这是要让他们像顾家军一样，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好进一步削弱武将的势力吗？
顾家军的下场，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啊！
皇族不仁，他们这些当兵的，也只能另谋出路了。
要么揭竿而起，自立为王。
要么就投靠一位贤明的君主。
可看看当朝那几个皇子，一个个都什么德行？
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没一个有明君之相！
陈将军心里像是塞了一团乱麻，解不开，理还乱。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脚下的木地板被他踩得“吱呀”作响，一声声，像是他心底的焦躁在叫嚣。
他心里烦躁，这事儿非同小可，一步错，步步错，辽东军上上下下几万条人命，可都系在他这一念之间。
还得再看看，再看看……
可他心里头那杆秤，早就歪得没边儿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朝廷这是要卸磨杀驴，兔死狗烹。
顾家军的今天，没准儿就是他们的明天！
他微微眯起眼，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像是一道道沟壑，藏着数不清的算计和无奈。
眼底深处，一抹决绝的光芒一闪而过，像是暗夜里潜伏的狼，终于露出了獠牙。........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屋里，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凝重的气氛。
“吁——”的一声，马车停在了黑石山脚下。
车帘子一掀，赵笑笑探出头来，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西下打量着。
赵笑笑今天穿了一身利落的骑马装，头发高高束起，显得格外精神。
“黑石山……嘿，我倒要看看，这地方能被何家和顾瑞风那帮人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赵笑笑自言自语，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好奇，还有几分……
莫名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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