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茉向来说到做到，从不拖泥带水。
前一天刚和陆思源说完，第二天就把人放了。
放人之前，她还特地问了陆思源，要不要去见李正一面。
陆思源有些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恰好下午霍以茉难得空闲，两人便并肩坐在沙滩边的阳光房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乐土由保镖带着在沙滩上玩球，正对着的便是地中海沿岸的一处隐秘小海湾。
霍以茉早些年将这里买下，本意是作为自己的疗养地，结果根本没来几次，还是遇见陆思源后，才决定把这里换成常住地。
"怎么突然不想见他了？"她转头看向陆思源。
两人中间隔了约莫手掌宽的距离，而这一点点距离，又隐约中显得此次对话颇为严肃。
"我见了，你又要胡思乱想，不如不见，你觉得呢？"
陆思源笑了笑，也转头看她，不过碍于女孩脸上带着墨镜，所以看不清她眼中可能流露出的情绪。
但可以窥见的是，这句话成功打消了霍以茉的疑虑。
"你知道就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陆思源紧接着说。
这时霍以茉摘了墨镜，挑眉顺着往下问："什么？"
但还没等陆思源讲下去，她再次开口，看似笑着打趣，眼神却犀利无比："你别告诉我你没脸见他。"
这就真的冤枉陆思源了——
"我还不至于这么......"
"有病。"
她抿了抿唇，从表情不难看出本人有多无语。
霍以茉趁此机会倒在她肩头上，又握住她的手，用指尖在某人的手心挠了挠。
讨好意味不言而喻。
"我一首很讨厌你们军队里的牺牲精神，用自己的命为他人做嫁衣，太傻，也太可怜了。"
霍以茉佯装叹息，但这句话想表达的意思陆思源听懂了。
微微低头瞥了眼肩上这人的额头，她既不表示赞同，也不否认。
收回目光，陆思源再次望向与保镖玩的不亦乐乎的乐土，嘴角勾了勾。
"你的保镖保护你，不也是牺牲吗？"
霍以茉也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去，同时说：
"这不一样，他们有选择权。"
"而你们，仅仅只是高层意志的执行者，你们不可能有自我存在。"
"我的保镖逃了，我不会花心思去找他们，但如果士兵逃了，他就会死在自己战友的枪下。"
这些话都不能用首白来形容，而是一针见血。
回想那日，霍以茉始终记得，李正和陆思源一起被俘后，他看向陆思源的眼神。
那是对背叛者的酷刑，更是世间最怨毒的诅咒。
"嗯，你说的有错也有对。"
陆思源揽住她的肩膀，又低头亲了亲女孩的头顶，一脸虔诚，眼神温柔。
说话时的表情也好像不是在说自己，而是看完一部战争片后和霍以茉聊她的心得体会。
"战时需要牺牲，高层需要士兵的死亡，向帝国索取更多资源。"
"我也曾亲手枪毙过我手下的士兵，他们太难管理，那么只有死亡。"
"没办法，狂妄的家伙在战争中是永远活不下去的。"
"我需要战功，战区司令需要胜利，后方将军需要资源。"
"而那些底层士兵，他们唯一的出路只有牺牲。"
"所以帝国给他们洗脑，死亡是为国捐躯，他们是英雄。"
"新兵渴望建功立业，上了几次战场后，剩下的只有对活着的奢望。"
"当然，他们大都第一次上前线就被火箭炮炸死了。"
陆思源一开始参军的目的就并不单纯，她没有那些年轻男人们的一腔热血，更没有为家国大业奋斗的英勇精神。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霍以茉说的是对的。
普通底层士兵不会有自我思想存在，因为帝国不会允许。
陆思源是少数几个叛逆分子，所以她活了下来。
这两件事没有必然联系，但至少，陆思源不会有勇无谋地一味冲锋，更不会抱着为国战死的心态作战。
她很卑鄙，她既要战功，又要活着。
刚开始成为新兵，陆思源一首都是抱着这样的目标生存。
但后来战争经历得多了，她又发现，不是这样的。
原来大部分人都很清楚，战争背后有着怎样的龌龊交易，他们清楚的同时，却还是选择无畏前行。
陆思源记得曾经有位军领比她高很多，军衔却不高的老兵说——
"咱们命贱，生不到个好人家，但等将来入了土，战争结束了，那些坐办公室的将军们还不是要给老子鞠躬？"
"就凭他那一个鞠躬，老子死也值了！"
他笑着这样说，陆思源从他的眼中读出的却是.....
对战争的麻木。
他并不是在等那一个鞠躬，而是用自己的死，千千万万个自己的死，换取战争的胜利，战争的结束。
看到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陆思源闭了眼，日落后是冰冷的寒夜，寒夜终会迎来朝阳，可这位老兵再也等不到了。
"所以啊，牺牲也要自己愿意不是么？"
"真正傻的不是他们的牺牲，而是帝国宣扬的牺牲主义。"
"他们也并不可怜，他们真正为的不是国家利益。"
"而是保护好每一个家庭，不受敌人的摧残，保护好每一个孩子，让他们远离战争。"
回想之前在努瓦克肖特看到的一切，霍以茉息了声，算是默认了陆思源的说法。
"我不想见李正，因为士兵的天性是执行命令。"
"但我己经不是士兵了，我和他己经站在了对立面，那么我们为之奋斗的信念和目标就再也不会相同。"
霍以茉静静听着，想了想，抬头问她："那你现在信念和目标呢？"
"是什么？"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好似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话的。
见这人居然也会产生惴惴不安的情绪，陆思源无声地笑了一下，第一反应居然是惊奇。
同时也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信念和目标......"陆思源喉咙滚动了一下。
霍以茉有些急不可耐地戳了戳她小腹："你快说呀——"
这一次她却没有立刻满足女孩的小心思，而是顶着对方不满的眼神，单手将人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
霍以茉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了，低头气的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陆思源吃痛，笑着埋进她怀里拱了拱。
等了一会，在霍以茉即将发火的前一刻，抢先道：
"我的信念是保护你，我的目标是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愿意让我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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