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连忙回头看去,只见那尊铜女如古铜般光滑的额头,缓缓炸开一道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开来,顷刻间布满她整张面孔,接着是全身...似乎这尊铜女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化为一地尘土。
男子心中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小时候救的那位老人,还有老人说的话,留的那盏灯。
他连忙忍住心中的惧意,翻箱倒柜,终于在层层杂物下面找到当年那盏酥油灯。
时隔十数年,那盏酥油灯看起来越发古朴,静静躺放在那里,男子颤着手点燃酥油灯,灯芯摇晃间,一抹明黄的灯焰升腾开来。
灯焰并不大,却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男子举着酥油灯在房间中走了一圈,所到之处,墙壁上那些诡异的鬼影就像暴露在太阳下的冰块,慢慢融化消失。
只有外面狂风呼啸,越加暴烈,似乎有一位恐怖的存在在不甘地怒吼,咆哮。
说来也奇怪,那盏酥油灯虽然只有薄薄一层灯油,但硬是燃烧了三天三夜,而外面的异象也持续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的时间,男子寸步不离那尊铜女,铜女身上破碎的裂痕,在酥油灯的光芒下缓缓愈合,从手腕处,再到四肢,逐渐变成如人身一般的肤色...
直到最后一天,那尊铜女就像褪去一层外壳一般,肌肤再也不是古铜之色,那盏酥油灯的灯油也燃烧殆尽,再无复燃。
而外面终于迎来一抹日出,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
男子出门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位女子,扎着藏族少女的辫子,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委婉动人。
他对外宣称这个女子是他的心上人,两个人就像所有世俗的有情人一样,在昆仑山脚下的那个村落里,开始了新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到最后,那位女子甚至还为他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
只是那个男婴刚刚出生时,全身泛着古铜般的色泽,肌肤坚硬如铁,随着年龄增长,身上的异象才渐渐消退,又如同正常的孩子一般。
男子心中知道,这个男婴身上的异状,盖因他的母亲,那个女子其实就是当时在河边捡到的那尊铜女!
所以他心中总是不安,他隐隐感觉铜女并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她会回她自己的地方。
随着男子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问铜女,说你还会走吗?
铜女犹豫了一下,说,会。
男子顿了顿,没有人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他接着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铜女沉默良久,展颜一笑,说若有缘,三十后再相见。
然后就像男子预感的那样,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那尊铜女就这样消失不见,似乎从未出现过男子的生命中。
留下的,只有他们的孩子,那个男婴。
辉子说到这里,突然叹了口气,伸手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
我看着他闷头抽烟的样子,心中隐隐一动,问道:“你说的这事,距离现在过去多久了?”
辉子道:“二十有七八年吧。”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不是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辉子摇摇头,苦笑道:“那个男子当时已经快三十了,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呢?再加上独自照顾那个孩子,日夜操劳,在我去之前的一两年,他已经不行了,连双眼都看不清东西,只能一直躺在床上。”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那个跟铜女生下的孩子一直陪在他身边,我听别人说,那个男子临死前一直抓着自己儿子的手,似乎把他儿子当成那尊铜女,口中一直念念有词。”
我心中一震,还是忍不住问道:“他说了什么?”
辉子一字一句道:
“从现在起你还是可以和我共度余生。”
我怔怔良久,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耳边来来回回都是这十五个字。
寥寥十五字,似乎道尽了那位男子这一生的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耳边又响起辉子的声音:“村子人都说,那个男孩一直在昆仑群山中寻找自己的母亲,那位铜女,或许就是想问一问自己的母亲,这些年她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还记得有一个男子一直在昆仑山脚下等她。”
“可那又能怎样呢,那个男子,永远也见不到了。”
我听着辉子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心中更加酸楚,目光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男子,孑然一人,坐在一条苍茫奔涌的长河旁。
他穿着一身白板皮袄,手中拿着一盏老旧的酥油灯,远眺着昆仑莽莽群山,似乎这样就能看到那位多年来魂牵梦萦,未曾忘记的女子。
长风吹过人间,冰河冻了又融,几十载春秋年华就像河水一般,浩浩汤汤,奔流而去。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只是为了跟她说上一句,
从现在起,你还是可以和我共度余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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