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浩亦步亦趋地在文朝奇和文泰身后走着,见得这二人终是像一对父子的相处模式时,心里一片宽慰和欣喜。
他虽然不是文府里的下人,但也是文泰一手提出的,文泰最近状态并不十分好,诊治病人时几次三番的出神,文泰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颇感无奈,夫人与老爷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本就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管束好。
幸好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老爷和少爷关系好,那也便用不着替夫人担心了,恢复成之前耳鬓厮磨的关系指日可待。
才走出仁和堂不远,在一个拐角处,文泰看着前方,身子犹如被某人偷偷施了定身之法般,牢牢定在原地。
他的面色,在刹那间失了颜色,变得灰白,文泰只觉晴天霹雳当头一击,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又好像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居无定所。
抓着文朝奇的手在一霎那间收紧,文朝奇有点奇怪,看了看文泰此时失魂的状态,遂也踮起脚尖,想看清前方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见前头正有两排排列规整的男女施施然向他们走来,行动间皆布满了矜贵之气,昂然于街道之间,气场甚是强烈,连周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不敢与他们并行,看着颇为鹤立鸡群。
为首的女子穿着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金钗。
而男子队伍前头的人恰是一个面目清秀正眉眼带笑的小太监,瘦小的身子衣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腰身自然而然微弯着,交叠于身前的手指正翘着微微的兰花指。
这是……宫里之人?文朝奇眯着眼睛、目露敌意地看着这队人向他们走来,文朝奇不自觉地站立于文泰跟前,想用那弱小的肩膀,替文泰遮风挡雨。
如今的状况,文朝奇哪里还不懂,他几乎立刻就能确定父亲定是参与了后宫之人谋划的事情,他隐有预感,文泰此行,该是来不及替母亲诊治了。
文泰呆呆地站立于原地,亲眼看着他们离自己越走越近,他认识他们,他们便是皇后最为看重、地位最高的夏岚姑姑和小晴子公公。
他们二人今日齐聚于仁和堂前,怕是该有些要紧事需要找他。
只是,为何会如此巧呢?偏偏是今日过来寻自己。
文泰不由心想,难道自己此生真的就与喻丹有缘无分吗?文泰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有着如此想法,如若他今日不与文朝奇他们回去,自己此生怕是要和喻丹就此错过了。
文泰心里不太想去,但又不得不赔笑着问询,不管如何,他先是把所有事情摸清楚才是,如果皇后那情况不严重的话,那么自己便推脱一二或许也是可以的罢?
他牵起嘴角,扬起怪异违和的笑容道:“夏岚姑姑,晴子公公,下官有礼了。”
夏岚和小晴子虽只是后宫里的下贱人,但他们却是皇后的心腹,出外便代表着皇后的颜面,自己怎么都该给他们体面和尊敬的,如此才能不轻易得罪皇后。
皇后是和许人也,怕是整个后宫,甚至前朝之人都惧怕于她的威名,不因别的,只因皇后背后的势力,他们等闲不敢轻易得罪,便是皇帝在对付袁家时也得掂量一二。
也就是因此,皇上便早已看袁家不顺眼,深切地渴望抓到他们的错处,然后连根拔起。
不过袁家也谨慎,轻易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皇帝无法,却也想到扶持别家,让那家快速成长起来,与袁家对立,而他只需坐山观虎斗,在必要时刻,便将袁家斩草除根,而成为皇帝手中棋子的,便是后宫里皇后的死对头万贵妃。
如此一来,朝堂倒颇为平和,权力也逐渐往皇帝手中集中,只是皇后家大业大,势力盘根错节,很是深厚,因此余威颇重。
一旁的小晴子见到文泰如此恭敬的行为,便笑得更深了,他赶紧上前将文泰扶起,细声细语地说道:“文医者这是在做什么,该是洒家向文医者行礼才是。”
嘴上这么说着,小晴子行为间却是没有丝毫要行礼的意思,甚至随着文泰的谨小慎微而态度更加倨傲起来。
不管文泰与小晴子如何谦让和打太极,暗地里如何波涛汹涌,夏岚皆是不曾有半分言语,只是目含审视,将文泰好一番打量。
对于小晴子,夏岚是心有鄙视的,明明只是后宫里最为卑贱、没有命根子的人,偏是喜欢逞强,借着皇后娘娘的威名在外头欺压小官员,来满足他那可鄙的虚荣心。
只是绕他再如何粉饰,他也仍然是断了根本的人,能倨傲到哪儿去,那些小官员不也一样转身骂他下贱胚子吗?这些基本的道理,小晴子竟是完全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眼睛长在头顶上。
更为奇怪的便是皇后娘娘,明明知道这些事情,竟是完全不理会小晴子留给她的腌臜事,照样对他好得很,甚至愈演愈烈,隐隐比她这个大丫鬟都还荣誉得多。
夏岚在观察文泰的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有趣之事,她却是没发现,木讷呆板的文太医竟然生出了一个如此睿智之稚童。
他扑闪扑闪的眼眸里满含着对他们的敌视,其中更是有着刻意压制住的审视与打量,若不是她在后宫里头见惯了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要不是文朝奇年龄尚小,还不懂很好地遮掩,自己想必也不会如此敏感地从这个小孩子身上感受到相同的气质。
从小便是如此的心机深沉,长大该是如何厉害的角色?
夏岚不觉有些好奇,她暗自记在心里,期待文朝奇以后会成长到如何地步。
只是她却是不晓得,自己一时的好奇,自己一时的心慈手软,竟亲手放走了会手刃她主子的人,却也是因她一时的善心,便让自己死里逃生。
夏岚此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文泰身上,她总觉得,今日这一见,文泰似乎改变了很多,身上多了些许别的东西,就像是在身上又另外披了一层坚硬的铠甲,整个人看着稳重了许多,她轻轻拂手,便不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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