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两不相欠
每一次我费尽心力感觉自己即将爬出泥潭的时候，都会有一只命运的脚向我狠狠踹上一下，无情地把我再次踹回那个万劫不复的深坑中，这一仗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输得一败涂地。天地集团会议室门外的走廊上只能听到我的高跟鞋踩过地板渐行渐远孤独的脚步声。
第一个追出来的是刘律师。“余雪，你冷静点，小枫他只是在气头上……”
我回过头，目光空洞地望向刘律师：“你说的对，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上了黑名单的人。”
世间的分手有两种，一种默不作声，比如我和邬晴郓；一种大张旗鼓，比如我和丘枫。时间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跨度，让惨痛变得苍白，让执著的人选择离开，然后历经沧桑人来人往，你终会明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走出了天地集团，我茫然地不辩方向，若大的城市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我大脑一片空白习惯性地走向了停车场，才发现失去了天使的庇护要想回到芜园拿取行李，我甚至连交通工具都没有。
“小雪……”我恍然地听到有人叫我，抬眼看去，却是第二个追出来的人——邬晴郓。
“小雪这名字你不佩叫！”我心情沉重，没什么力气和邬晴郓在此纠缠。
“你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躲你，我……”看着邬晴郓一脸涨红地站在我的面前，我两眼冒火，扬起手朝着邬晴郓的左脸便是一巴掌。
那清脆的响声打顾他的脸上，也打在了我的心上，更打散了我们所有的前尘往事。
“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让你记住人什么时候都要敢于承担责任。”话音未落我又扬起手朝着邬晴郓的右脸便又是一巴掌，“这这一巴掌是我还你的，让你记住人什么时候都别落井下石。”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看着邬晴郓说道。
邬晴郓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我干脆利落地发泻着心中的怨恨。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恋人间的走失或许还有重逢的一日，但感情的走失却给了别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自己心中的C位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别人取而代之，而那个因不甘心而耿耿于杯，非要一探究竟的问题，如今再见却早已毫无意义。
“小雪……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邬晴郓越是想象我解释，我越是听不进去。
“事情不是我想象的哪样？”我瞪着血红的眼睛厉声质问着他，“你不经过我的同意突然解散传奇，导致传奇五年的心血功亏一篑；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挪用过桥资金血本无归，让公司陷入万劫不复；你不经过我的同意抵押了公司车辆，让唯一解救公司的希望也成了泡影。现我在你跑来告诉我，事情不是我想象的哪样？”我声泪俱下地控诉着邬晴郓的种种劣迹，“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当我被员工围堵在公司讨要工资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被一群群的讨债流氓威胁追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当我被法院查封所有资产无家可归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当我的母亲受我连累为我抵押房产不得不住进养老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当我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向别人磕头认错的时候，你又跑到了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跑到天地，来向我证明你的存在？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向我言之凿凿地说，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当我哭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当我被你拉进手机黑名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当我拿着法院拍卖房产流露街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向我解释？现在想解释？晚了……”
我突然发觉离开了天使自己的智商终于上了线，对邬晴郓连珠炮式的轰炸居然思路清晰，字字泣血。
“我知道你恨我，你打我、骂我我无话可说，我……小雪……”
邬晴郓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低头看了看邬晴郓抓住我的那只手，冲他冷冷地笑了笑，“我是恨过你，你一言不发的离开，我只能在回忆和冷风里一边恨你，一边等你。我每天都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会清风徐来，乌云散尽。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恨你了。”说完便一把推开了邬晴郓的手。
恋人之间只有无爱才能做到无恨，若无其事，才是对前任最好的报负。邬晴郓默默地看着我，两眼通红。也许我左右开弓的两巴掌和连珠炮式的质问都及不上刚才这一句话的份量。
“如果，我能回到从前，但愿我从来不曾认识过你……”
那些我们曾相信过的诺言，终于还是成了一记耳光，啪的一声扇在了自己脸上。也许邬晴郓始终都会是我的软肋，却永远都成为不了我的铠甲。
我抹干了满脸的泪痕转身走出了停车场，却遇到了第三个追上我的人——林若溪。她从停车场入口猛地冲出来，怒气冲冲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你凭什么打他？凭什么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今天是大年正月初六，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真应该刷刷那正经新闻没几条，家长李短一箩筐的度娘，看看今天到底是什么黄道吉日，各路牛鬼蛇神都能出来站到我面前冲我大呼小叫。
“你又凭什么拦我？我又凭什么要听他的废话？”我剑拔弩张地看着面前的林若溪。这个林若溪是邬晴郓的死忠粉，还是个晚报的记者，在邬晴郓第一次参加创业比赛的时候我就在观众席上见过林若溪。那时的林若溪刚从新闻专业毕业，是晚报的实习记者，被派到创业比赛来采访，若大的会场进入决赛的八名男选手，唯独选了邬晴郓采访，当时我就感觉有猫腻。这种情况要么是关系户，要么是熟人。其他男选手还感叹看脸的社会，连创业也得拼颜值。我当时还颇以为有理，进入决赛的十位选手，除了我和另外一位女选手外，其余八位往台上一站，那简直就是放大镜，高矮胖瘦优缺点一秒钟让人闪瞎眼。刚三十就有啤酒肚的、个太低的、长得太寒掺的、眼睛太小的、脸太大的、腿太短的、满口方言的、土得掉渣的，用排除法一看，也就剩下邬晴郓似乎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站如松、走如风、坐如钟，谈吐儒雅回答生动，颇得女观众的人缘。
只是那个时候我那种横冲直撞的女霸总对于象林若溪这种小丫头片子根本没放在眼中，感觉凭姐的姿色和手段拿下邬晴郓是分分钟的事，所以连邬晴郓主动缴械向我投诚要一起创业的时候，姐都没动过一点歪心。直到林若溪这个丫头穷追猛打跑到公司的时候，邬晴郓才迫不得已把我拉出来当了临时挡箭牌。
我还记得当时邬晴郓向林若溪介绍自己的时候十分暧昧：
“这位美女的身份比较多，我的合作伙伴、工作搭档、公司领导、兼——女性朋友。”
林若溪的脸绿得相当尴尬，满眼幽怨地看了我一眼，没坐一会便离开了公司，再也没来过。后来我无意中发现林若溪经常稍稍查看邬晴郓的QQ空间，有意无意还会留下些痕迹，这种司马昭之心若不及时制止，终有一天会天下皆知。于是我便霸气十足地在邬晴郓的QQ好友和空间中到处贴标签：此处是我地，此人归我管，卖身契已签，单身者勿念。女领导亲笔！至此后林若溪确实再没去过邬晴郓的QQ空间，但从此邬晴郓却讹上了我。声称要让我负责，说我那些随处可见的霸道签名搞得他在朋友圈、女粉群里声名狼藉，脱粉严重，本来还有几个死忠粉能发展一下，被我一搅和成了孤家寡人，口口声声要我对他的下半辈子负责，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早就中了他的套路。也是那时我才发现自己之所以对林若溪的“侵权”行为如此介杯，无非是心有所动，自己不自知罢了。也正是林若溪的穷追猛打反而促成了我和邬晴郓的缘份。如今我的缺席不正可以成就她的美事吗？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你以为你自己承受了传奇失败的痛苦，别人就没有痛苦了吗?是，他是炒股赔了钱，但他炒股得来的钱哪一分没有用到传奇?如果你曾经享用了炒股的利润同样就要承受炒股的风险。”林若溪对我的怨愤一点也不比当年少。
“这就是你替他不告而别的辩护？”我有些哑然失笑。
“若溪，别说了。”邬晴郓打断了林若溪的话。
“你以为传奇破产了就你一个人痛苦吗？你知道当年邬晴郓为了凑齐炒股挪用的钱，不让你为难，拿了家里的房子去抵押四处筹款四处求人，结果被他母亲发现，突发脑溢血不治身亡，他的内疚吗？你又知道他的父亲因此急性心梗卧床时他的煎熬吗？你以为只有你的梦想才伟大？难道他就没有梦想吗？他默默无闻地辅佐你，你设身处境地考虑过他的感受吗？考虑过他的为难吗？你以为只有你是孝子，他就不是吗？因为你创业的失败给他的家庭带来的打击有多大你又知道吗？凭什么你的愚昧执著就要受人同情？他的理智放弃就要受人唾弃？成就梦想是你的事，可是凭什么你要把他害得家破人亡？余雪？你口口声声地说爱他，可你可曾为他考虑过半分？是你，是你的自私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林若溪的话字字句句都扎在我的心上，我有些步履踉跄，站立不稳。我无心害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宁檬辱母伤害案和邬晴郓母亲的病故追根究底并非我之恶，但却是与我有关，这样的罪责我百口莫辩。我的眼中又滴下泪来，我不知道是替自己鸣不平还是替邬晴郓惋惜。
“所以……你恨我……才回来指证我……是吗？”我两眼含泪望着邬晴郓。
“所以，他还是爱你，他回来是为了解救你，是为了帮你偿还剩下的二百万债务。”林若溪几乎是嘶哑着嗓音替邬晴郓辩白着。
“如果一个人对一颗心熟视无睹却对一摞钱低眉折腰，这样的爱情你要吗？”我冷笑着看着哭得比我还痛的林若溪。
“如果承认你是余雪，就可以还清你所有的债务，就可以让你摘掉黑名单的帽子，有何不可？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和钱过不去？他这么做有什么错？”林若溪红着眼睛向着我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别说了，若溪。”邬晴郓拉住了几乎要扑上来的林若溪。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邬晴郓和林若溪，我突然有些羡慕邬晴郓，能有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为他抱打不平，也许这才是不离不弃的真爱，也许当年横冲直撞的我终是占错了别人的山头。
“既然我的经历你冷眼旁观，我的未来你也不配参与！邬晴郓……你来，我信你不会走；你走，我当你没来过。从今往后，山水不相逢，我们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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