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居后院，夜色深沉。白日里混杂的药草气息沉淀下来，与潮湿的泥土味、角落里堆积的药材霉味交织，形成一种沉闷而略带腐朽的气息。一盏昏黄的油灯挂在廊柱上，灯芯噼啪作响，投下摇曳不定、鬼影幢幢的光晕。
陆沉蜷缩在角落那堆干草铺就的地铺上，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手腕的淤青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阵阵闷痛提醒着白日里遭遇的凶险。他紧握着那半块下品灵石，指尖感受着其中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如同握住一缕微弱的火种。
活下去，变强！
这个念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心底。伪劣灵根？筑基无望？这些冰冷的宣判，在坊市弱肉活食的残酷现实面前，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不甘！他还有这双眼睛！这双能窥见药性细微、能洞察战斗破绽的“观微灵瞳”！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白日里在坊市杂货街的惊鸿一瞥——那位周瑶师姐身上散发的气息。纯净、凝练，带着草木般的清新，与坊市中驳杂污浊的灵气截然不同。那是属于修士的气息！是引气入体、炼化天地灵气为己用的证明！
他渴望那种力量！渴望摆脱这任人宰割的境地！
然而，如何引气？如何炼化？他一无所知。百草居的杂役生涯，除了繁重的劳作和微薄的报酬，没有任何接触修炼的机会。老掌柜显然不会传授，李二更不可能。他只能靠自己！
油灯的光晕摇曳，将李二的身影投射在对面斑驳的土墙上。李二正盘膝坐在他那张稍显“体面”的草席上，闭目调息。他虽然是杂役，但好歹是炼气一层的修士，虽然气息驳杂微弱，但终究踏入了仙途。
陆沉悄悄睁开一丝眼缝，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死死锁定李二。
在他的“观微灵瞳”被动触发下，李二那原本模糊的气息，在他眼中变得清晰起来！他能“看”到一丝丝极其稀薄、驳杂不堪的土黄色气流，正以一种极其缓慢、效率低下的方式，从李二周身毛孔极其微弱地渗入，然后在他体内几条粗浅、甚至有些堵塞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一周，最终汇入下腹丹田——一个同样黯淡、气息微弱的气旋之中。
这就是引气？这就是炼气一层的修炼？
陆沉心中震撼！他努力记忆着那气流的流转路径，那极其简单的循环路线。虽然驳杂低效，但这无疑是最基础的引气法门！
就在这时，李二似乎遇到了什么阻碍，眉头紧锁，气息变得有些紊乱。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掐了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变形的法诀——拇指扣住中指，食指微曲。随着这个法诀的掐动，陆沉清晰地“看”到，李二体内那原本缓慢流淌的土黄色气流，似乎被一股微弱的力量引导，稍稍加快了一丝速度，冲开了某个细微的滞涩点。
法诀！引导灵气运转的法诀！
陆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死死盯着李二的手势，将那简陋法诀的每一个细节烙印在脑海中！
李二似乎并未察觉，片刻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平稳下来，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满足感，随即倒头便睡，鼾声如雷。
后院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坊市隐约传来的喧嚣。
陆沉的心却无法平静。引气的路径，引导的法诀……虽然粗浅，但这是他窥见的第一缕仙道之光！
他再也按捺不住。他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学着李二的样子，盘膝坐好。他闭上眼睛，努力摒弃杂念，尝试着去感受周围空气中那稀薄驳杂的灵气。
然而，什么也感觉不到。空气依旧是空气，冰冷、浑浊，带着药草和泥土的味道。他就像一个瞎子，在黑暗中摸索。
他不甘心。回忆着李二引气的路径，想象着灵气从毛孔渗入，沿着那几条简单的经脉流转……一遍，两遍……毫无反应。
眉心的刺痛感再次隐隐传来，那是灵瞳过度使用的征兆。但他咬牙坚持，将意念集中到极致！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要耗尽心力之时，眉心猛地一刺！剧痛之中，灵瞳再次被动触发！
刹那间，世界在他感知中再次变化！
不再是视觉的“看见”，而是一种奇异的“内视”与“外感”的结合！他“看”到了自己体内！那几条李二运转灵气的经脉，在他体内同样存在，但更加纤细、脆弱，甚至有些地方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暗色——那是寒毒侵蚀的痕迹！
而体外，空气中不再是虚无！无数极其细微、颜色各异、驳杂不堪的光点，如同微尘般漂浮着！淡青色的风灵气、灰黄色的土灵气、暗红色的火灵气……还有更多浑浊不明、甚至带着一丝阴冷气息的杂质光点！它们稀薄无比，如同雾霭，弥漫在周围。
这就是灵气？！陆沉心中狂震！
他尝试着，按照记忆中李二引气的法门，艰难地抬起右手，拇指扣住中指，食指微曲，掐出那个简陋的法诀。
随着法诀的掐动，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凝聚了一丝，形成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意念”。他尝试着用这股意念，去捕捉、去引导空气中那些驳杂的光点，尤其是靠近他的几粒灰黄色的土灵气光点。
意念如同蛛丝，极其微弱。那几粒土灵气光点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受到了一丝牵引，极其缓慢地、极其不情愿地朝着陆沉的皮肤靠近。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异变陡生！
陆沉体内，那几条灰暗的经脉深处，蛰伏的寒毒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躁动起来！一股冰冷刺骨、带着强烈排斥和破坏性的气息骤然爆发！
嗡！
那几粒好不容易被牵引过来的土灵气光点，如同遇到了天敌，瞬间被这股冰冷的寒毒气息冲散、湮灭！不仅如此，那股寒毒气息还顺着陆沉的意念反噬而上！
“噗——！”
陆沉如遭重击，胸口猛地一窒，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他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在地！眉心的剧痛如同炸裂般袭来，眼前金星乱冒，意识瞬间模糊！
失败了！而且遭到了反噬！
他捂着剧痛的胸口，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体内的寒毒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经脉中疯狂肆虐，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猛烈！
伪劣双灵根！属性相冲！风克土！
黄袍修士那冰冷嘲讽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他体内的风、土双灵根本就微弱驳杂，彼此冲突。此刻他试图引动土灵气，却瞬间引动了体内潜藏的风属性（寒毒似乎带有风属性的阴寒特质），两股力量在体内经脉中猛烈冲突、互相湮灭，如同水火不容！
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他蜷缩在冰冷的干草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难道……真的不行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模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墙角那堆不起眼的“垃圾”——那堆混杂着枯枝败叶、散发着霉味的药材废料。白天灵瞳看到的，那块干瘪碎片内部纯净的乳白色灵光，此刻在他极度痛苦和虚弱的状态下，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那是什么？它似乎……蕴含着一种与寒毒截然相反的、温和而强大的生机？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过：如果……如果能引动那股纯净的生机之力……是否能压制、甚至……化解这该死的寒毒？是否能……中和这该死的灵根冲突？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墙角那堆“垃圾”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粗糙的药材碎片，他凭着灵瞳残留的微弱感应，艰难地摸索着，终于，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巴掌大小、表面干瘪丑陋、布满裂纹的暗褐色碎片。
就是它！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碎片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温暖、如同初生朝阳般的生机气息，顺着指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渗入了他冰冷的身体！
这股气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投入的一缕阳光，瞬间让体内疯狂肆虐的寒毒微微一滞！那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冲突，似乎被这缕温暖抚平了一丝！
陆沉精神猛地一振！虽然身体依旧剧痛虚弱，但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希望！这块碎片……或许就是他的生机所在！
他死死握住那块碎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尝试引动驳杂的天地灵气，而是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指尖传来的这股微弱却纯净的生机暖流上。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股暖流，避开那几条冲突剧烈的经脉，尝试着按照记忆中李二引气的路径，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让这股暖流在体内流转……
这一次，没有冲突！没有反噬！
那纯净的生机暖流，如同温顺的溪水，缓缓流淌过干涸龟裂的河床，所过之处，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甚至……隐隐滋润着那被寒毒侵蚀得灰暗脆弱的经脉！
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虽然那股暖流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突破！
陆沉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他紧闭双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体内这缕微弱却带来无限希望的暖流之中，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忘记了外界的寒冷，忘记了伪劣灵根的桎梏……
属于他陆沉的仙路，在这绝望的黑暗中，终于艰难地撬开了一丝缝隙！而缝隙之外的光芒，似乎就蕴藏在这块神秘的碎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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