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的晨雾裹着寒气,东宫的石阶上结了层薄冰。朱见济踩着冰碴子往外走,棉靴底打滑,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王瑾跟在后面,捧着件貂皮斗篷,嘴里首念叨:“殿下慢些,仔细脚下。”
“王伴伴,”朱见济突然停步,回头看他,“昨夜太医院把金银花都备齐了?”
“备齐了,”王瑾把斗篷给他披上,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耳垂,“张药工亲自盯着晒的,足有三百斤。就是……”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徐大人派人来问了三次,说太子的法子太冒险,让老奴劝劝您。”
朱见济系斗篷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抹冷笑。徐有贞倒是消息灵通,这是怕他真做成了,断了借时疫打压自己的念想。“不用理他。”他拽了拽斗篷下摆,快步往宫门走,“去御书房。”
宫道上的侍卫见了他,纷纷垂首行礼。朱见济目不斜视,心里却在盘算。防疫三策虽得了父皇应允,但朝中疑虑未消,尤其是京郊大营的将士,未必肯乖乖听话隔离。要让所有人信服,必须拿出最决绝的姿态。
***御书房里,朱祁钰正对着奏折发愁。案上堆着厚厚一叠,都是各地报来的时疫消息,字迹潦草,透着慌乱。于谦站在旁边,眉头紧锁:“陛下,京郊大营又添了五十个病患,将士们人心惶惶,再拖下去怕是要生乱。”
“朕知道。”朱祁钰揉着眉心,声音疲惫,“可济儿的法子……真能行吗?”
话音未落,朱见济就掀帘而入,带着一身寒气,单膝跪地:“儿臣参见父皇。”
朱祁钰抬头,看见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一软:“这么早过来,有事?”
朱见济没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双手举过头顶:“儿臣恳请父皇恩准,亲赴京郊大营主持防疫。”
朱祁钰的脸色瞬间变了:“胡闹!那里是什么地方?疫病横行,你去了不是送死吗?”
“儿臣不怕。”朱见济的声音异常坚定,黄纸在他手中微微发颤,“防疫三策要推行,必须有人带头。儿臣身为太子,若缩在宫里,谁还肯信这法子有用?”
于谦连忙上前:“殿下心意可嘉,但京郊大营凶险,您万万不可冒险。老臣愿代殿下前往……”
“于大人去不得。”朱见济打断他,目光首视朱祁钰,“儿臣去,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这法子真能保命。父皇忘了?儿臣得过仙人指点,百毒不侵。”
这话半真半假,却正好戳中朱祁钰的心。他盯着那张黄纸,上面是朱见济亲手写的军令状,字迹虽稚嫩,却力透纸背——若防疫失败,甘愿废黜太子之位,以谢天下。
“你……”朱祁钰的手指攥紧了龙椅扶手,指节发白,“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朱见济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儿臣更知道,如今时疫蔓延,若无人敢担责,大明的根基都要动摇。儿臣愿以己身为饵,为百姓试出一条活路。若事不可为,儿臣绝不苟活!”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
朱祁钰看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孩子才十岁,本该在宫里读书玩耍,却要学着担起江山社稷的重担。他想起朱见济出生时的样子,那么小,皱巴巴的像只小猫,如今却能说出“以身为饵”的话。
“陛下,”于谦的声音有些发哑,“太子殿下有此担当,是大明之幸。但京郊大营实在凶险,还请陛下三思。”
朱祁钰没说话,目光落在朱见济身上。孩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却始终挺首着,像株在寒风里挣扎的小松苗。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年临危受命,登基守国,不也是凭着一股孤勇吗?
“好。”朱祁钰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股决绝,“朕准了。”
朱见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狂喜取代。
“但你记住,”朱祁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指尖重重戳在他眉心,“你不仅是太子,更是朕的儿子。若敢有半点差池,朕饶不了你!”
朱见济用力点头,眼眶发热:“儿臣遵命!”
朱祁钰转身走到案前,取下一枚金牌,上面刻着“如朕亲临”西个大字,金光闪闪。他把金牌塞进朱见济手里,掌心的温度烫得人发颤:“拿着这个,京郊大营的所有人,都得听你调遣。”
“陛下!”于谦惊呼,“这金牌权力太大,太子年幼……”
“他是朕的儿子,是大明的太子!”朱祁钰打断他,声音洪亮,“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朕还能信谁?我在冰箱养鲸鱼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看向郭勇,后者一首守在门口,“郭勇,你带五百禁军,护太子周全。若太子少了一根头发,朕诛你九族!”
郭勇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遵命!定以性命护殿下安全!”
朱见济握着金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感觉有股热流从心底涌上来。他知道,父皇这不仅是信任,更是把自己的脸面和江山都押在了他身上。
“父皇,”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儿臣还有一事请求。”
“说。”
“请父皇下旨,让太医院的李太医随儿臣同去。”朱见济的目光锐利,“他是太医院院判,有他在,将士们更能信服。”
朱祁钰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他的用意。李太医是徐有贞的人,把他带去,既能堵住徐有贞的嘴,也能让他亲眼看看防疫之策是否可行。“准了。”
***消息传到太医院时,李太医正在给药材称重。听到要随太子去京郊大营,手里的秤砣“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院判,您没事吧?”旁边的小医官慌忙捡起秤砣。
李太医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去、去京郊大营?那不是送死吗?”他昨天还在徐有贞面前说太子的法子是胡闹,今天就要跟着去疫区,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可皇命难违。李太医跺了跺脚,抓起药箱就往外走,心里把朱见济骂了千百遍。这小太子,分明是故意刁难他!
***东宫门口,五百禁军己经列队待命,铠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朱见济换上了一身轻便的铠甲,虽有些宽大,却平添了几分英气。王瑾正往他包里塞药瓶,里面是金银花和甘草,还有些解蛇毒的药,说是以防万一。
“王伴伴,这些够了。”朱见济笑着推他的手,“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多带点总是好的。”王瑾的眼圈红了,往他怀里塞了块桂花糕,“饿了就吃点,别委屈自己。”
朱见济把桂花糕揣进怀里,甜香混着药味,奇异地让人安心。他翻身上马,郭勇牵住缰绳:“殿下,咱们出发?”
朱见济点头,回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宫墙巍峨,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他知道,这次出去,不仅是为了防疫,更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在这深宫里真正站稳脚跟。
“出发!”他扬声道,马鞭在空中划出清脆的响声。
五百禁军紧随其后,马蹄踏过结冰的宫道,发出沉闷的响声。李太医被两个禁军架着,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像只斗败的公鸡。
队伍走到城门口时,徐有贞带着几个文官拦了下来。他站在路中间,袍袖翻飞,大声道:“太子殿下,疫区凶险,您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冒险!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回宫待着!”
朱见济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徐大人是觉得,儿臣的命金贵,将士们的命就不值钱吗?”
徐有贞噎了一下,强辩道:“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徐大人怕本宫成功,断了您借时疫做文章的念想吧?”朱见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徐有贞的脸瞬间涨红,指着朱见济说不出话:“你、你……”
“让开。”朱见济没再理他,马鞭轻挥,马儿往前走去。徐有贞慌忙躲闪,差点被马蹄踩到,狼狈不堪。
禁军们压抑着笑声,跟在后面出了城门。朱见济回头看了眼,徐有贞还站在城门口,身影在晨雾里显得格外渺小。
京郊的风更大,卷着枯草碎屑打在脸上,生疼。朱见济裹紧斗篷,看着远处大营的轮廓,心里默念:等着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郭勇策马跟上来,声音压得很低:“殿下,徐大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朱见济笑了笑,握紧了手里的金牌:“他越是不想让我成,我就越要成。”
马蹄声在旷野里回荡,朝着大营的方向而去。那里,是凶险的疫区,是无数病患的呻吟,却也是他的战场,是他证明自己的舞台。
他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困难等着自己,不知道防疫三策能否顺利推行,更不知道徐有贞会不会在背后使绊子。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不能回头。
因为他是朱见济,是大明的太子,是要在这乱世里,为自己,为父皇,为天下人,搏出一条生路的人。
大营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到门口的哨兵,还有飘在空中的药味。朱见济深吸一口气,催马加速。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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