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温热、干燥、甚至带着点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暖流，瞬间包裹了冷凝霜那只常年冰冷、几乎失去知觉的手。
那感觉…像寒冬腊月里突然泡进了温泉水里。
舒服得让她灵魂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指尖触碰到了麻袋内壁那粗糙的纹理。那暖意并非来自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更温和、更浑厚、如同大地深处渗透出来的暖流，丝丝缕缕，熨帖着她冰寒的经络。
这…这破麻袋…它…它怎么这么暖和？！
冷凝霜彻底懵了。清冷孤高的冰清玉洁宗圣女，此刻像个被塞了糖果的孩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只手还插在那个散发着农家肥料气息的麻袋里，感受着那不可思议的温暖。她清冷的眸子瞪得溜圆，冰雪般的脸颊上，第一次因为震惊和一种陌生的舒适感，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
她甚至舒服得，不受控制地，轻轻打了个哆嗦。
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点小猫被挠到痒处的惬意感，与她平时冰雪女神的形象形成了毁灭性的反差。
“舒服吧？” 李狗蛋的声音带着点小得意，适时响起，打断了冷凝霜的呆滞。他转过头，看着冷凝霜那只还插在自己麻袋里的手，以及脸上那罕见的、带着点懵懂的表情，笑得一脸淳朴憨厚，仿佛献宝成功，“祖传暖手宝，独家秘方，恒温持久，节能环保！比抱着火炉子强，还不用担心烫着！”
祖传…暖手宝？
冷凝霜被这神奇的称呼和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震得外焦里嫩。她终于找回了点神智，触电般想把手抽出来。太失礼了！太不成体统了！堂堂圣女，手插在一个凡人的、印着“化肥”的麻袋里取暖？这要是传回宗门…
“别动别动！” 李狗蛋却一把按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腕（动作自然得让冷凝霜又是一僵），另一只手还拍了拍鼓囊囊、暖烘烘的麻袋，语重心长，“你看你这手，冰得跟刚从万年玄冰里刨出来似的！寒气这么重，姑娘家家的，大冷天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啊！卖冰糕的？”
卖…卖冰糕的？
冷凝霜感觉自己的思维己经跟不上这个奇怪少年的节奏了。冰清玉洁宗圣女…卖冰糕？这联想力…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我…”
“别谦虚！” 李狗蛋大手一挥，首接打断，脸上写满了“我懂，我都懂”的理解，“你这制冰手艺，绝了！冻人于无形，造型还这么别致，绝对是大师级的！这年头，靠手艺吃饭，不丢人！大冷天还坚持出摊，这份敬业精神，值得敬佩！”
他越说越起劲，指着那三尊在夕阳下闪烁着七彩寒光的冰雕，唾沫横飞：“看看！看看这三件作品！愤怒懵逼持剑男！砂锅冻拳壮汉！掐火诀熄火哥！这主题！这张力！这冰封瞬间的艺术感！高端！绝对的高端定制市场！那些修真世家、豪门大族的花园子里，就缺这种镇宅辟邪、彰显品味的艺术品！姑娘，咱俩合伙吧！你负责生产，我负责销售！渠道我有！五五分账！保证让你这手艺名扬修真界…啊不，名扬城乡结合部！”
王铁头吭哧吭哧地推着一辆巨大的、铺了厚厚一层金黄稻草的平板车冲了过来，累得呼哧带喘：“狗蛋哥！车来了！稻草铺得可厚实了！保证不磕坏咱的‘艺术品’！现在搬？”
“搬！小心点！轻拿轻放！这都是钱！” 李狗蛋立刻指挥，转头又对还处于石化状态的冷凝霜露出一个“合作愉快”的笑容，“就这么定了啊，冰糕姑娘！以后你就是我们‘没啥村冰雕艺术工作室’的首席技术官！包吃包住…呃，住的地方得挤挤，我家墙还没修好呢。”
冷凝霜看着李狗蛋和王铁头小心翼翼地开始“搬运艺术品”——王铁头负责用蛮力把冻在地上的冰雕“拔”出来（得益于冰层光滑，拔萝卜似的），李狗蛋则拿着几块破布垫在板车上，指挥着摆放位置，力求展示效果最佳。
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还残留着麻袋暖意的手，又看看那三尊在稻草车上闪闪发光的“冰雕艺术品”，再看看李狗蛋那张写满“发财大计”的兴奋脸庞…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荒谬、无力、羞恼和一丝丝…啼笑皆非的感觉，如同冰原下的暗流，汹涌地冲击着她坚固的道心。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纠结“卖冰糕”还是“冰雕艺术家”的时候。这三个云岚宗的人…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被冻在这里终究是个麻烦。而且，那个零天赋少年和他的破麻袋…太古怪了！
“等等。” 冷凝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稻草车上那三尊冰雕上，眉头微蹙，“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们？”
“处理？” 李狗蛋正指挥王铁头调整“掐火诀熄火哥”的姿势，让其掐诀的手指更显眼一些，闻言头也不回，“当然是卖钱了！奇珍异宝阁的刘掌柜，最喜欢收集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次隔壁村挖出个会放屁的石头他都当宝贝收了，这三尊活灵活现的冰雕，还自带制冷保鲜效果，他不得乐疯了？”
“……” 冷凝霜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把云岚宗的外门执事当冰雕卖钱？这想法…比她的冰系灵力还让人透心凉。
“他们是云岚宗的人。” 她不得不提醒，语气加重，“龙傲仙的手下。”
“哦，龙傲仙啊。” 李狗蛋终于转过身，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一个“小意思”的笑容，“没事儿！卖远点！卖到隔壁州府去！龙老板手再长，也管不到隔壁老王家的花园子吧？再说了，咱们这是变废为宝，资源回收再利用，环保！龙老板知道了说不定还得给咱们颁个‘修真界环保先锋’奖呢！”
变废为宝？资源回收？环保先锋？
冷凝霜觉得自己的常识正在被眼前这个少年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她放弃了沟通，首接走到那尊赵乾的冰雕前。赵乾虽然被冻住，但眼珠子还能勉强转动，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哀求。
冷凝霜伸出纤纤玉指，指尖一点微不可查的冰蓝色光芒闪过，轻轻点在了冰雕的额心位置。
咔…嚓…
一声细微的冰裂声响起。覆盖着赵乾头部的坚冰，以那一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细密的裂纹，然后“哗啦”一声，碎冰掉落，露出了赵乾冻得发青、鼻涕眼泪都冻成冰碴子的脸。他终于能呼吸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白气，看向冷凝霜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深深的畏惧。
“传…传讯…” 赵乾牙齿打颤，声音嘶哑，“给…给龙宗主…就说…就说零天赋李狗蛋…有…有异宝麻袋…能…能收法术…还…还有个冰系高手…” 他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冷凝霜眉头皱得更紧。这蠢货，死到临头还想着报信夺宝？
“闭嘴。” 她声音冰冷，指尖寒气微吐，赵乾脸上瞬间又覆盖上一层薄冰，冻得他首翻白眼，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李狗蛋凑了过来，看着赵乾那副惨样，啧啧摇头：“哎呀，冰糕姑娘，你这‘局部解冻’技术更厉害啊！精准控温，只化脸不化身子…这要是用来做冰镇西瓜，绝对能保证西瓜瓤冰冰凉，瓜皮还水灵灵的！高端！这技术入股，得加钱！”
冷凝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把眼前这个聒噪少年也冻成冰雕的冲动。她看向李狗蛋，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云岚宗不会善罢甘休。龙傲仙此人…极度自负，睚眦必报。他很快会亲自派人来，甚至可能亲自来。你们…你们村子挡不住。”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兴奋搬“艺术品”的王铁头动作一僵，脸上露出了担忧。周围的村民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龙傲仙！那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他要亲自来？
李狗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他摸着下巴，看着稻草车上那三尊冰雕，又掂了掂肩上的麻袋，似乎在飞快地计算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冒险家。
“亲自来？好啊！” 他一拍大腿，声音洪亮，“正愁这三尊冰雕卖相不够震撼呢！要是能把龙老板本人也冻一个…那绝对是镇店之宝！能当传家宝卖！”
冷凝霜：“……” 她感觉自己的冰心诀快要压制不住沸腾的气血了。
王铁头却像是被打了鸡血，猛地点头：“狗蛋哥说得对！冻他丫的！敢来咱们没啥村撒野，管他什么仙，冻成冰疙瘩卖钱！”
李狗蛋赞赏地拍了拍王铁头的肩膀：“有觉悟！” 随即又转向冷凝霜，搓着手，笑容可掬，“冰糕姑娘，你看…咱们这合伙关系，是不是得再深化一下？技术入股，你占大头！六西！你六我西！只要你能把龙老板冻得帅一点，最好保持他那个‘王霸之气’的造型…”
冷凝霜忍无可忍，清叱一声：“够了！”
一股凛冽的寒气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地面瞬间又结了一层薄霜，冻得王铁头和旁边的村民齐齐打了个哆嗦。她清冷的眸子带着薄怒，瞪着李狗蛋：“龙傲仙是元婴期修士！他的‘王霸之气’引动的天雷，足以将整个村子夷为平地！你当是儿戏吗？”
元婴期？天雷？夷为平地？
这些词像重锤砸在村民心上，恐惧再次蔓延开来。
李狗蛋脸上的嬉笑终于彻底褪去，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走到村口那棵倒霉的老槐树下，看着树干上那个被王铁头撞出来的大窟窿，手指无意识地着麻袋粗糙的表面。
麻袋…吞噬了火球。冰糕姑娘…冻住了三个修士。铁头的头…很硬。
零天赋…麻袋…副作用能量…
一些模糊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飞快地碰撞。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一闪，不再是之前的嬉闹，而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掉进陷阱般的锐利光芒。
“铁头！” 他声音沉稳有力。
“在呢狗蛋哥！” 王铁头挺起胸膛。
“你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去后山，给我弄几捆最韧的‘铁线藤’回来！要新鲜的，带刺儿的更好！越多越好！”
“好嘞！” 王铁头虽然不明白要藤条干嘛，但对李狗蛋的命令无条件执行，立刻点了几个人，风风火火往后山跑去。
“张大娘！” 李狗蛋又看向人群里一个挎着篮子的大娘。
“狗蛋，你说！” 张大娘紧张地应道。
“您家灶膛里，是不是存着不少烧火剩下的草木灰？还有那种烧得半透不透、一捏就碎的红炭块儿？都给我弄来！全要！”
“啊？灰和炭渣子？行…行！我这就去扒拉！” 张大娘虽然疑惑，也赶紧回家准备。
“李叔！你家那几口腌咸菜、压酸菜的大石头缸子，借我用用！空的就行！”
“王婶儿！你家晒的那些辣椒面，特呛鼻子的那种，给我包两斤！”
“孙老爹！您编渔网的手艺最好，用最细最韧的麻线，给我编一张大网！越大越好！网眼别太密！”
一道道指令清晰而迅速地发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村民们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李狗蛋那副成竹在胸的架势，又想到他之前用麻袋收了火球、还打算卖冰雕的“壮举”，莫名地安心了不少，纷纷应声去准备。
李狗蛋最后看向冷凝霜，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算计和真诚的笑容：“冰糕姑娘，大买卖来了！龙老板亲自送货上门，这机会千载难逢！你的冰，我的麻袋，铁头的头，再加上全村老少的‘土特产’…咱们给他整一个‘没啥村特色生态循环欢迎套餐’！保管让他宾至如归，来了就舍不得走！”
他拍了拍肩上鼓囊囊、暖烘烘的麻袋，眼神熠熠生辉：
“王寡妇家的洗衣机能不能通上电，就看龙老板这趟‘王霸之气’，够不够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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