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口，叶清歌猛地从硬板床上弹坐起来，后背的粗布褥子己被冷汗浸出一片深色。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梦里那柴房的彻骨寒意还黏在骨髓里，大雪从破窗灌进来，落在她冻得青紫的手背上，而怀里萧砚那张泛黄的一寸照，边角都被她的眼泪浸得发皱。
“咳咳……”她咳了两声，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缓过神来，视线终于聚焦。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军属院卧室：斑驳泛黄的石灰墙上，贴着一张卷了边的“先进生产者”奖状；靠窗的三屉桌上，摆着个印着红底金字“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杯，杯沿磕了个小豁口，是去年被婆婆王氏摔的；桌角还堆着半叠洗得发白的尿布，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奶腥味和皂角味。
这不是柴房。
叶清歌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落在身侧——两个小小的襁褓并排躺着，粉雕玉琢的小脸挤在一起，呼吸均匀绵长。男孩萧承煜的小拳头攥在嘴边，嘴角还挂着一点晶莹的奶渍；女孩萧承欢的长睫毛像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是她的煜儿和欢儿，刚满周岁的龙凤胎。
前世，她就是在生下这对孩子后，才从西面漏风的柴房搬到了这间最偏的小卧室。可即便如此，王氏也没给过她好脸色，每天只丢来半瓢粗粮面，骂她“生了俩赔钱货还占着萧家门楣”。她最后咽气时，两个孩子饿得哭不出声，小脸蜡黄，而她连最后一口米汤都没能喂到他们嘴里。
“煜儿……欢儿……”叶清歌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过孩子们温热的脸颊，滚烫的泪水瞬间砸在襁褓的粗布上。
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萧砚“失联”的第三年，回到了她刚从鬼门关挣扎着生下孩子、还没被萧家磋磨到油尽灯枯的时候。
前世的三年，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萧砚是军区里最年轻的营长，抗洪救灾时冲在最前面，立过三次三等功，人人都叫他“萧战神”。可一场边境任务后，他就没了消息，组织只给了“失联”的定论。她守着这个名分，替他伺候刻薄的公婆，忍受妯娌的挤兑，把娘家带来的嫁妆一点点贴进萧家，最后却落得个“克夫扫把星”的骂名，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她以为只要等下去，萧砚总会回来的。可等到最后，只等到自己冻毙柴房，孩子们前途未卜。
“等？”叶清歌低笑一声，笑声里淬着彻骨的寒意。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意识彻底清明——这一世，她再也不要等了。
守活寡？替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养家？任由萧家把她和孩子们磋磨至死？
做梦！
她轻轻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寒气从脚底窜上来，却让她更加清醒。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军属院的土路上积着昨夜的雨水，远处传来部队出操的号子声，清晰而遥远。
她的目光落在脖颈间——那里挂着一枚用红绳系着的古旧玉佩，触手冰凉，是块普通的青白玉，上面雕着模糊的云纹。前世临死前，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攥着它，仿佛那是萧砚留给她唯一的念想。难道是这玉佩，把她带回来了？
叶清歌指尖着玉佩，不管缘由如何，她只知道，这一世她要为自己活，为两个孩子活。
第一步，就是离婚。
萧砚失联三年，按照规定，她完全可以申请离婚。可前世她被“贞洁烈女”的枷锁捆着，从没想过这条路。现在想来，多么可笑！他若真的牺牲了，她何必守着个虚名；他若还活着，这三年的不闻不问，也早己耗尽了她所有的情意。
这婚，必须离！
她要带着煜儿和欢儿，离开这个吃人的萧家，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军属院，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哪怕摆摊卖针线，也要把孩子们平平安安养大。
下定决心，叶清歌眼底的犹豫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转身回到床边，仔细掖好孩子们的被角，又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箱——里面是她仅剩的几件衣服，还有娘家偷偷塞给她的几块钱。她找出那件最体面的蓝布褂子，虽然洗得发白，却没有补丁，又把那几块钱和玉佩一起塞进贴身的口袋里。
刚收拾好，院外就传来王氏尖细的骂声：“叶清歌！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想让我老婆子给你端饭不成？真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叶清歌的眼神一冷。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但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地应着，然后小跑着去灶房干活。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们，嘴角勾起一抹坚定的弧度。
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她推开门，迎着王氏怒气冲冲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妈，我要去军区。找萧砚，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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