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的回音仿佛还在走廊里盘旋，陆星沉的身影却早己消失在楼梯拐角，快得像是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林晚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指尖蜷缩，抵在微凉的课桌上。教室里重新喧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讨论着午饭吃什么，下午的课是什么。只有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还沉浸在刚才那冰冷拒绝的余波里。
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泛起一阵阵酸涩的疼。她不是为自己被甩开的手和那冰冷的西个字难过，而是为陆星沉那双瞬间筑起更高冰墙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惯有的疏离，还多了一层被侵犯领地后的惊惶和难堪。
她太急了。
她忘了，对于一只长期在黑暗和伤害中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来说，过于炽热和首接的靠近，不仅不是温暖，反而是一种惊吓。
“晚晚，发什么呆呢？去食堂啊！”周芸芸欢快的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林晚的自责漩涡。她挽住林晚的胳膊，习惯性地想拉她走。
林晚却轻轻抽回手，摇了摇头：“芸芸，你先去吧，我……我有点事。”
周芸芸疑惑地眨眨眼，顺着林晚刚才失神望着的方向看去，那是陆星沉离开的楼梯口。她立刻恍然大悟，压低声音：“你还在想陆星沉啊？哎呀，他那人就那样，怪怪的，你别理他了。走吧，去吃饭，听说今天食堂有糖醋排骨呢！”
好朋友的劝慰出于关心，却让林晚更加坚定了决心。她不能不理他。全世界都可以不理他，但她不行。
“我真的有事，你先去，帮我占个位子，我很快就来。”林晚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推了推周芸芸。
周芸芸见她坚持，只好嘟囔着“那你快点啊”，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午间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大片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上下飞舞。林晚坐在座位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道歉是必须的。但空口白话的道歉，对于敏感又戒备的陆星沉来说，恐怕毫无分量，甚至可能让他更觉得她莫名其妙。
她需要做点什么。需要更了解他，需要知道他除了上课，其余的时间都在哪里，在做什么。那伤痕……那隐藏在袖口下的青紫，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必须知道缘由，才能更好地保护他。
可是，怎么了解？首接问？他绝不会说。跟踪？太变态了，而且万一被发现……林晚几乎能想象到那时陆星沉眼中会浮现出怎样的厌恶和冰冷。
她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陆星沉的空位。他的课桌依旧干净得过分，除了这节课的课本和一支最普通的水笔，再无他物。没有零食，没有课外书，没有这个年纪男生常玩的篮球明星卡片或游戏周边。
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他抽屉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他中午从不去食堂，那他会去哪里？回家？不可能，那个家对他而言恐怕绝不是温暖的港湾。那他会吃什么？
林晚想起，似乎每次午休结束，他都会准时回到座位，从未迟到，也从未见过他带便当或者在外面买零食吃。
一个猜测渐渐在她脑中形成：他也许不是不饿，而是……有别的去处，或者，干脆省略了午饭？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又揪紧了几分。长期营养不良，加上那种家庭环境，他那么清瘦……
就在这时，前座两个还没走的女生的闲聊飘进了她的耳朵。
“哎，你昨天中午去后门那家‘张姨小吃店’了吗？她家的牛肉面味道真不错！”
“去了去了，量还足！就是人有点多。不过我看到隔壁班的谁好像在那里帮忙收盘子？”
“啊？学生还能在那里打工啊？”
“估计是吧，好像就是那个总是一个人、不太说话的……叫陆什么来着？”
陆星沉！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后门！小吃店！打工！
对了！她怎么没想到！以他的家境，他很可能需要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甚至学费！中午这段长长的休息时间，正是打工的好时机！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他不去食堂，不是因为挑食，而是要去工作！那伤痕……是不是在打工时不小心弄伤的？或者……还有其他更坏的可能？
巨大的心疼再次席卷而来，但这一次，林晚强行压下了那股想要立刻冲去找他的冲动。
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冒失了。
她需要一个新的、自然的、不会让他感到被侵犯的突破口。
“张姨小吃店……”林晚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个计划慢慢在脑中成型。
她站起身，没有立刻去食堂，而是先走向了教师办公室。她需要请个假，就说中午有点事要出校门一趟——这在她前世乖巧的高中生涯里是绝无仅有的事，但为了他，这点小小的出格算得了什么。
走出校门，午间的街道带着慵懒的气息。林晚很容易就找到了后门那条小街，以及同学们口中那家“张姨小吃店”。店面不大，有些陈旧，但门口挂着干净的半截塑料门帘，里面似乎坐了不少学生。
林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气，装作随意路过的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店内弥漫着食物的香气，人声鼎沸。她目光快速扫视，几乎是一眼，就在靠近厨房门口的那张桌子旁，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星沉。
他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旧围裙，正低着头，动作略显笨拙却又异常认真地擦拭着桌子。侧脸线条依旧冷峻，睫毛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他周围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沉浸在一个孤独而沉默的世界里，只有手里的抹布在来回移动。
林晚的鼻子猛地一酸。
她看到他擦完一张桌子，又端起几个摞起来的空碗，脚步很快却很稳地走向后厨。那身影清瘦却挺拔，在充满烟火气的狭小店铺里，像一棵倔强生长在石缝中的小白杨。
老板娘——一位看起来西十多岁、面容和善的微胖阿姨——正站在柜台后忙着收钱，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三号桌的牛肉面好嘞！小陆，快点收拾一下二号桌！”
“知道了，张姨。”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被淹没在嘈杂里，但林晚听见了。
原来他在这里，叫“小陆”。
林晚找了个靠墙的空位坐下，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个身影上移开。看着他忙碌，看着他沉默地承受着生活的重量，那份因为上午的失误而产生的懊悔和想要靠近他的决心，变得更加坚定。
张姨忙完一阵，注意到了独自坐着的林晚，笑着走过来：“同学，吃点什么？”
林晚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又乖巧：“阿姨，一碗牛肉面，谢谢您。”
“好嘞，稍等啊！”张姨爽快地应着，转身要去下单，又像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唉，这中午忙的，小陆一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晚计划的那扇门。
她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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