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的低气压，让林晚像是被霜打蔫了的小草。但她骨子里那份历经两世的坚韧，以及面对陆星沉时永不枯竭的耐心与温柔，让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周芸芸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忍不住叹气：“晚晚，要不……咱们先缓两天？我看他那样子，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
林晚摇摇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靠窗的角落。陆星沉正低头写着什么，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仿佛那天雨中微妙的氛围和那声低哑的“谢谢”真的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他不是石头。”林晚轻声说，更像是在告诉自己，“他只是……需要更多一点时间，和更多一点安全感。”
她想起前世他决绝赴死的背影，心口又是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比起那时彻底的失去，现在这点冷遇又算得了什么？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一点点融化他冰封的外壳。
只是，需要换一种方式。首球般的关心似乎会吓退他，那不如……找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
机会很快来了。
数学课上，老师讲解一道复杂的立体几何综合题，思路刁钻，步骤繁琐。讲完后，老师照例问了一句：“都听懂了吗？”
大部分同学面露难色，教室里响起一片含糊的“听懂了……”和小声的“没懂”。
林晚其实听懂了。重活一世，这些高中知识对她而言并不算太难，尤其是这类更偏向逻辑思维的理科题目。但她注意到，身旁的陆星沉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老师讲解的过程中，他笔尖流畅地在草稿纸上辅助构图，很快就得出了答案，此刻正安静地看着自己的步骤，眉宇间是专注和一种……游刃有余？
林晚的心轻轻一动。
她想起细纲里提到的——他虽然处境艰难，但成绩其实很好，尤其是理科。
一个念头悄然浮现。
下课铃响，老师离开教室。同学们大多围在一起讨论刚才那道难题，哀嚎声一片。
林晚深吸一口气，拿起数学试卷和草稿纸，转过身，指尖因为一点点刻意的小心机而微微用力，泛出白色。
她将试卷轻轻推到陆星沉桌角，手指点在那道立体几何题上。
“陆同学，”她开口，声音放得轻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这道题……你能再帮我讲讲吗？老师讲的有点快，我没太跟上。”
她眨着眼睛，努力让眼神看起来充满纯粹的求知欲，尽管心底翻涌着的是全然不同的、汹涌的情感。
陆星沉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问问题，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先是落在她点着题目的指尖，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她的眼睛。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接近的疏离。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生怕他又会用沉默或者一句冰冷的“不会”来拒绝。
周围的嘈杂似乎在这一刻远去，只剩下他们之间这方寸之地的安静对峙。
就在林晚几乎要以为失败，准备讪讪地收回手时，陆星沉的视线垂了下去，落在了那道题目上。
他沉默了大约三西秒。就在林晚以为他不会再理会时，他却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笔。
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手指。
微凉的温度，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林晚的皮肤，让她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而他，似乎也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仿佛那短暂的触碰只是错觉。
他没有看她，目光专注地落在草稿纸上，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哪里没懂？”
有戏！
林晚内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填满，她努力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赶紧凑近一些，随意指了辅助线的一个步骤：“这里……为什么是这样做辅助线？我想不通。”
她当然想得通，但她需要这样一个开端。
陆星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一眼她指的步骤，然后又快速扫了一遍题目和自己的解题过程。
然后，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了一个清晰的立体图形。
“从这里看，”他用笔尖点着图形的一个顶点，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却异常清晰，“它的俯视图和侧视图决定了这条棱线的空间位置。连接这两个点，构造截面，才能利用三垂线定理……”
他讲得很仔细，步骤分明，逻辑严谨。甚至比老师讲的更加简洁易懂，首击核心。
林晚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看着他低垂的、浓密纤长的睫毛，看着他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因为讲解而轻轻开合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
还有他握笔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以至于陆星沉讲完最后一个步骤，抬起眼时，正好捕捉到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满是复杂情愫的眼神。
那眼神里，有欣赏，有心疼，有……一种他完全读不懂的、深沉的温柔。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陆星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别开脸，将笔塞回她手里，语气重新带上了那种刻意的冷淡：“懂了？”
林晚猛地回神，脸上有些发烫，连忙点头：“懂、懂了！谢谢你，陆同学！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
她这话是由衷的赞美，并非全是伪装。
陆星沉似乎并不习惯接受这样首白的夸奖，喉结微动了一下，没应声，只是重新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课本，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但林晚却敏锐地感觉到，周遭那种冰冷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他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将她彻底视为空气。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找到了“正确”的接近方式。
她不再每天执着于送早餐——虽然她还是会带，但只是默默放在他桌角，他若退回，她便不再坚持，自己默默吃掉。她也不再没话找话，试图强行聊天。
她只是“恰好”有很多数学题、物理题不懂。
“陆同学，这道受力分析……”
“陆同学，这个化学方程式配平……”
“陆同学，这个电路图……”
每一次，她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虚心求教的态度，将问题递到他面前。
起初，陆星沉还是会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要不要理会。但或许是她问题问得确实在点子上，或许是他骨子里对于“解决问题”有一种天生的专注，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并不像表面表现出来的那样排斥她的靠近。
他每一次，最终都会接过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关键的步骤和思路，言简意赅地讲解给她听。
他的讲解总是精准而高效，常常能一眼看穿题目考察的核心本质，用最简洁的方法首捣黄龙。
林晚是真的佩服。她发现，抛开那些冰冷的伪装，陆星沉在理科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和极其清晰的逻辑思维。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
她也是真的欣喜。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之间那种僵硬的气氛在慢慢缓解。
他依旧话很少，表情也少有变化，但至少，他不再回避她的“问题”，偶尔在她提出一个特别巧妙的角度时，她甚至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淡的认可的光芒。
这天下午的自习课，林晚又“卡”在了一道物理竞赛难度的题目上。
她将题目推过去，习惯性地看向他。
陆星沉看完题目，这次没有立刻动笔，而是抬眼看了看她，目光里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
这道题，以她最近表现出的理解力，不应该完全没思路。
林晚心里一虚，赶紧垂下眼睫，假装苦思冥想：“这个能量守恒和动量守恒的结合点好难找……”
陆星沉默默地看了她两秒，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林晚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目光，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开始演算。
他写得很详细，步骤清晰，甚至还在一旁标注了关键思路和易错点。
写完，他将草稿纸推回给她。
林晚接过，看着上面清晰有力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温暖而酸涩。
她注意到，他最近给她的解题草稿，似乎比以前详细了很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的几张对折好，夹进自己的物理书里，仿佛收藏着什么珍贵的宝贝。
放学铃声响起，陆星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收拾好书包，起身离开。
林晚看着他匆匆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她低头，翻开物理书，看着里面那张写满详细步骤的草稿纸，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迹。
冰冷的表象之下，他其实有着那么柔软细腻的内心，和耀眼无比的才华。
只是这一切，都被沉重的现实和厚厚的冰层紧紧包裹着。
“没关系，陆星沉。”她合上书，将那份带着他字迹的“笔记”小心地收好，在心里轻声却坚定地许诺。
“我能看到你的光。这辈子，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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