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在那个堆满杂物、光线昏暗的角落，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每一粒微尘都悬浮着，见证着两颗年轻心脏失控般的轰鸣。
林晚的脸颊还残留着方才贴上他胸膛时，校服面料微凉的触感和其后迅速升腾起的、属于他的温热体温。那短暂却清晰的回抱——虽然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克制得几乎像是她的幻觉——却像一道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感知里，让她西肢百骸都弥漫开一种酥麻的颤栗。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眼看他，只能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脚下模糊的光影。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耳廓和脖颈都染上了一片绯红。心脏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声音大得她几乎要怀疑整个后台的人都能听见。
他呢？
她用眼角的余光，极快地、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星沉。
他站得依旧笔首，但侧脸的线条绷得没有之前那么紧了。那双总是敛着冰霜和戒备的眼睛，此刻正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掩了所有情绪。但他的耳根，连同那截冷白的脖颈，都透出一种明显的、与她同款的绯红。
他也同样沉默着，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仿佛刚才那个用尽了他所有勇气和冲动的、短暂的回抱，己经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语言。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极致的甜蜜，却又混杂着无所适从的羞涩和巨大的不真实感。像不小心打翻了蜜罐，黏稠的糖浆将两人包裹，甜得发慌，却又因为太过突然和珍贵，而让人手足无措，不敢轻易动弹，生怕一动，这美妙的幻境就会破碎。
后台的喧嚣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模糊而遥远，更加反衬出这个角落里令人心悸的寂静。
林晚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舞台上他专注的侧脸和眼中只为她亮起的光，一会儿是刚才他握住她手腕时滚烫的指尖温度，一会儿又是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环绕感……各种画面和感觉交织碰撞，让她心跳失序，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偷偷地、极小幅度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清爽的皂角味和一丝极淡的、演出后的微潮气息。
就在这时，远处似乎传来同学寻找他们的声音，隐约夹杂着“林晚”、“陆星沉”、“你们在哪”的呼唤。
这声音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包裹着两人的静谧气泡。
陆星沉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仿佛从某种怔忡的状态中被惊醒。他极快地抬起眼，目光掠过林晚通红的脸颊和依旧不知所措绞在一起的手指，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启，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将视线飞快地移开，重新落回地面的某个点，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
林晚也被那寻找的声音惊扰，慌乱地抬起头，正好捕捉到他快速移开视线的动作和他红得滴血的耳垂。一股莫名的勇气忽然涌上心头，驱散了部分羞涩。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微颤：“好…好像有人在找我们了。”
“嗯。”他终于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
又是短暂的沉默。寻找他们的声音似乎更近了一些。
林晚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些许因为刚才拥抱而分开的距离。她抬起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尽管心跳依然如擂鼓。“那…那我们出去吧？表演完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她试图找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理由，来打破这令人甜蜜又煎熬的僵局。
陆星沉终于再次将目光转回她脸上，他的眼神依旧复杂，带着未褪的羞赧和一丝深藏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柔软。他看着她强装镇定却依旧水光潋滟、盛满了喜悦和羞涩的眼睛，停顿了两秒，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好。”他又吐出一个字，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些，但依旧低沉。
达成共识后，两人却谁都没有先动。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彼此之间，让他们既想逃离这令人脸红的氛围，又舍不得真正切断这刚刚建立起来的、全新的亲密连接。
最终，还是陆星沉先动了。他微微侧身，示意林晚先走。
林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迈开步子，从他身边走过，走向稍微明亮些、嘈杂些的主后台区域。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那目光如有实质，让她刚刚稍微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
她走得有些快，几乎像个小逃兵。
陆星沉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依旧泛红的耳廓和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的波澜。
刚才那一刻的冲动，完全超出了他过往十几年的行为准则。
抗拒靠近，抗拒接触，这是他烙入骨髓的本能。但当看到她张开手臂，看到她因为自己的迟疑而露出的尴尬和失落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到压过本能的情感驱使了他——他不想看到她失望，不想让她觉得被拒绝。
那轻轻的、一触即分的回抱，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勇气。此刻回想起来，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校服布料的柔软触感和她身体的细微颤抖，鼻尖也似乎还萦绕着她发丝间淡淡的、好闻的清香。
这种感觉……陌生而悸动，让他心慌意乱，却又……并不讨厌。
甚至，有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贪恋。
走在前面的林晚，心情同样澎湃。她悄悄抬手，用手指碰了碰自己依旧发烫的脸颊，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虽然过程羞涩得让人想要尖叫，但……他回应她了！那个总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陆星沉，刚才真的……抱了她一下！
尽管克制，尽管短暂，但足以让她之前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心疼、所有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远超预期的回报。巨大的喜悦像香甜的棉花糖，一层层地将她包裹，甜得她几乎想要落泪。
两人前一后地走出角落，重新融入后台忙碌的人群中。有相熟的同学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嘿！你们俩刚才跑哪去了？弹得真不错！没想到陆星深藏不露啊！”
林晚连忙笑着回应，脸颊依旧红扑扑的：“没…没去哪，找个地方静静。谢谢夸奖！”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陆星沉。
他依旧沉默，但对同学投来的目光和话语，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无视或散发出冷气，只是极轻地颔首示意，算是回应。那细微的变化，或许旁人难以察觉，但看在林晚眼里，却无疑是巨大的进步。
“走吧。”他忽然低声对林晚说，声音己经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似乎又比平时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
“啊？哦，好！”林晚连忙点头。
两人并肩朝着后台出口走去。虽然依旧没有更多的言语交流，但彼此之间流淌的那种微妙而亲昵的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仿佛有一条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通过那个克制又冲动的拥抱，悄然系紧。
空气中弥漫的，是还未散尽的羞涩，是巨大的欣喜，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属于两人共同的秘密。
那个拥抱很短，短到只有一瞬。
却又很长，长到足以在两人心底，划下一道永不褪色的甜蜜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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