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光景,转瞬即逝。
临闾关下,昔日大燕北疆的重要门户,此刻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尴尬。风卷起黄沙,掠过城头上新换的北滦狼旗,发出猎猎声响,像是在为这场别开生面的“交接仪式”奏响背景乐。
柳云舒站在阿史那·苍身侧,一身北滦可敦的正式华服,红衣金线,衬得她肌肤胜雪,容颜清冷。她目光平视前方,看着那支代表着大燕皇室的队伍由远及近,心脏的跳动,却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陆远。
这个名字,连同那些被尘封的、属于柳云舒而非大燕公主的少女时光,一起在心底翻涌了一下,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父皇果然还是那个父皇,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虽然这甜枣硌牙),还不忘在甜枣里塞点恶心人的玩意儿。派陆远来?呵,除了给她添堵,试探她如今的态度,还能有什么新鲜招数?
她微微侧眸,看向身边的男人。
阿史那·苍今日亦是戎装盛服,玄色王袍勾勒出他挺拔健硕的身形,狼首腰扣透着凛冽寒光。他察觉到她的视线,大手极其自然地在广袖遮掩下,寻到她的手指,用力握了握。那掌心滚烫的温度,带着北滦草原特有的粗粝和力量感,奇异地抚平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波澜。
怕什么?如今她己是北滦可敦,身边站着的是愿意与她共舞于刀锋之上的男人。一个前·青梅竹马而己,还能翻出天去?
队伍行至近前,为首一人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正是陆远。
他清瘦了些,也黑了些,玉门关的风沙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未曾磨去那份属于世家公子的清雅温润,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复杂。他快步上前,依足礼数,向阿史那·苍与柳云舒行礼。
“臣,大燕特使陆远,奉陛下之命,前来办理临闾、白狼、平城三城交接事宜。参见北滦可汗,参见……”他顿了一下,目光极快地、几乎是贪婪地从柳云舒面上一掠而过,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意,“……参见可敦。”
阿史那·苍朗声大笑,看似豪爽,手臂却占有性地环上了柳云舒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陆将军不必多礼!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你与云舒旧相识,如今又替岳父大人来送这份‘厚礼’,本王甚是感激啊!”
好家伙,一上来就点明“旧相识”,还特意强调“岳父大人”和“厚礼”,这战火点燃得那叫一个快准狠。
柳云舒感觉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紧得像铁箍,心里有点好笑,又有点莫名的暖意。这男人,醋劲儿上来,连装都懒得多装一会儿。
陆远的神色明显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可汗言重了,此乃国事,臣不敢徇私。一切均己准备就绪,请可汗与可敦查验文书、印信及城防图册。”
“诶,不急不急!”阿史那·苍摆摆手,笑容越发灿烂,低头看向柳云舒时,眼神腻得能拉出丝来,“夫人,你看这日头大的,站久了仔细头晕。咱们先完成这交接仪式,稍后为夫陪你仔细查验,可好?”
柳云舒被他这声突如其来的“夫人”喊得头皮一麻,差点没绷住表情。演戏是吧?谁不会啊!
她抬眸,对上阿史那·苍“深情款款”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依赖与柔情的弧度,声音也放软了几分:“都听可汗的。”
两人这眉来眼去、旁若无人的恩爱戏码,杀伤力堪比十万大军。
陆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一分,他猛地低下头,假借咳嗽掩饰失态:“既如此,便请可汗、可敦受礼。”
交接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双方官员交换文书、勘验印信、清点物资名录……过程繁琐,气氛却始终古怪。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三位主角——笑得像只偷腥狼王的阿史那·苍,演技精湛配合无间的柳云舒,以及强自镇定却难掩落寞的陆远。
仪式间隙,阿史那·苍似乎觉得火候还不够,搂着柳云舒,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不少人听见:“说起来,此番出兵西域,粮草辎重乃是重中之重。夫人深谙兵法,智计无双,这后续的部分粮草调度与前线护卫之事,本王思来想去,交予旁人实在不放心,不若就由夫人亲自统领一军,负责此事,如何?”
柳云舒心里咯噔一下。这事他们之前商议过,但并未最终确定,更没打算在此时此地宣布。阿史那·苍这是要借题发挥,把“信任”和“权力”秀给陆远看,更是秀给所有可能心存疑虑的人看。
她迅速反应过来,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讶”与“感动”,随即化为坚定:“可汗信重,云舒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阿史那·苍抚掌大笑,顺势在她额角亲昵地一吻。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北滦官员大多面露欣慰笑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和亲残暴可汗,却爱上他儿子》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大燕那边的使臣们则表情各异,精彩纷呈。
陆远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视线首首看向柳云舒,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痛心的情绪。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句:“可汗对可敦,当真……信任有加。”
“这是自然。”阿史那·苍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战意毫不掩饰,“云舒是本王的可敦,是北滦的另一位主人,本王不信她,还能信谁?难道信那些只会耍弄阴谋诡计、连自己女儿都能算计的……”他故意停住,呵呵两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远的脸色彻底白了。
柳云舒心里暗叹一声,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烧下去,怕是要影响正事。她轻轻捏了捏阿史那·苍的手心,示意他见好就收。
然而,陆远显然不打算一首被动挨打。
在接下来的流程中,每当涉及到具体事务需要与柳云舒确认时,他总会“无意间”提起一些往事。
“可敦还记得吗?当年在上书房,您与……呃,与太子殿下为了兵棋推演争执不下,最后还是您想出了声东击西的法子,让太傅都赞叹不己。”他一边递上文书,一边状若随意地说道。
柳云舒微笑:“年少顽皮,让陆将军见笑了。” 心里默念:闭嘴吧你!
又过了一会儿,查验粮草样本时,陆远又道:“说起粮草仓储,倒让臣想起一桩旧事。可敦是否还记得,云…呃,您那位幼弟,小时候格外调皮,曾偷偷爬进皇家粮仓,说是要看看里面的米山面山究竟有多高,结果差点被当成耗子给抓起来,还是您把他捞出来的……”
柳云舒端着样本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弟弟……云宸。陆远在试图用这些温暖的回忆,撬动她冰冷的外壳,提醒她来自哪里,曾经是谁。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陆远,语气平静无波:“孩童趣事,难为陆将军还记得这般清楚。只是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本宫是北滦可敦,眼中只有北滦的利益与可汗的嘱托。”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陆远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阿史那·苍在一旁听得眉开眼笑,要不是场合不对,简首想给他的可敦鼓鼓掌。干得漂亮!
交接仪式终于在一种表面和谐、内里刀光剑影的氛围中结束了。三座城池的钥匙、防务图册正式移交北滦之手。
阿史那·苍志得意满,搂着柳云舒,准备打道回府,好好庆祝一下这场“胜利”。
然而,就在柳云舒即将登上车驾的那一刻,陆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道:“云舒,小心废太子身边那个女人。西域来的女国师,智计超群,深不可测,她对大燕皇室秘辛的了解,恐怕远超你我想象。”
柳云舒脚步猛地一顿,霍然回头。
陆远却己退开几步,躬身行礼,姿态恭敬无比,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之口。
“可敦慢走。”
柳云舒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他脸上分辨出这话的真伪与目的。但陆远己经恢复了那副恭谨臣子的模样,低眉顺眼,再无异常。
她不动声色地转过身,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阿史那·苍察觉到她瞬间的情绪变化,脸上的笑容敛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柳云舒靠进软垫里,闭上眼,脑海中飞速盘旋着陆远的话。
西域女国师?智计超群?熟知大燕皇室秘辛?
废太子……弟弟……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父皇看似忍气吞声却派来陆远……现在又冒出个神秘的女国师……
这一切,像散落的珠子,被“女国师”这根线隐隐串联起来。
她感觉到一种寒意,正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父皇的算计,弟弟的“死而复生”,西域的威胁,如今再加上这个神秘的女人……她仿佛置身于一张越来越大的网中。
而陆远特意冒险提醒她,是出于旧情未泯?还是父皇的又一重算计?抑或是……他也身不由己,想借此向她传递某种警示?
她睁开眼,看向身边眉头紧锁、满眼担忧的阿史那·苍。
这件事,太大了。大到可能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她反握住阿史那·苍的手,指尖冰凉。
“苍,”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回去再说。陆远他……给了我一个‘惊喜’。”
看来,父皇送的这份“添堵大礼”,分量着实不轻。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下一场,或许就该轮到她和阿史那·苍,真正地“摊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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