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最后一个周五，晚自习的铃声像一枚钝钉敲进耳膜。教室的灯管滋啦一声灭了，整座楼陷入短暂的失明。几秒钟后，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把每个人的影子压成薄片贴在墙上。
“停电了！”
“可以回宿舍了吗？”
窸窣声像潮水漫过课桌。班主任老周举着手机电筒进来，光圈扫过讲台，停在半张空白值日表上。
“值日生留下检查门窗，其余人排队下楼。”
我低头在抽屉里摸手电筒，指尖碰到一只温热的掌心。林屿先一步抓住我的手电，递过来时，他的拇指在我虎口处停留了一秒。
“一起？”他问。
我点头，心脏却在黑暗里失控地敲鼓。
二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风卷着碎叶扑进来，像一群迷路的星。我们负责三楼西侧的六间教室，一间一间关灯、锁门。最后一间是废弃的琴房，门锁早己坏掉，只用一根铁丝绞着。
林屿拧铁丝时，我举着手电给他照明。光圈里，他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排细密的影，像一把小刷子。忽然，“啪”一声，铁丝断了，门自己悠悠荡开。
琴房里堆着坏掉的乐谱架和缺腿的椅子，中央却摆着一架老钢琴，琴盖掀开，黑白键在微光里像一口沉默的牙齿。
“听说这琴十年前自己弹过《小星星》。”林屿压低声音。
我笑起来：“骗新生的吧。”
他走到琴前，食指按下一个中央C，音是哑的，却惊起角落里一只飞蛾。那蛾子扑棱棱撞向天花板，又俯冲下来，掠过我的耳廓。我下意识躲，后背抵上琴盖，发出闷响。
林屿伸手护住我的后脑勺，掌心贴着我的发尾。黑暗里，他的眼睛像被应急灯点亮，盛着一小簇跳动的火。
“别怕。”他说。
三
风忽然大了，窗外那棵老梧桐开始剧烈摇晃，枯叶哗啦啦剥落，像一场逆向的雪。林屿松开我，走到窗边。
“你看。”他指向夜空。
我凑过去——停电的校园没有一丝光污染，银河像一条被揉皱的锡纸铺在天顶。而此刻，风把落叶卷到半空，每一片都镀着星辉，旋转、上升、碎裂，最终变成细小的光屑，作者“白城的井藤野乃叶”推荐阅读《风把落叶吹成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簌簌落在我们伸出的掌心。
“原来风真的能把落叶吹成星。”我喃喃。
林屿没回答，只是侧过脸看我。他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片极小的光斑，像不小心沾到的磷火。我踮起脚，用指尖轻轻拂去。指尖碰到他睫毛的瞬间，那片光斑竟跳到我指腹，化作一点温热的疼。
西
回宿舍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经过操场时，广播突然响起——原来是校长在总控室用发电机试音，沙沙的电流声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友谊地久天长》。
林屿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便利贴。
“给你。”
我展开，上面是他用钢笔画的六线谱，只有两个小节：
| 1 1 5 5 | 6 6 5 — |
“《小星星》的前奏。”他说，“等明年毕业汇演，我们合奏吧。你钢琴，我吉他。”
我把便利贴按在胸口，仿佛按住一颗即将跃出喉咙的星。
五
宿舍楼的灯在十一点半恢复。我站在西楼水房刷牙，透过窗户看见林屿的背影消失在男生宿舍的拐角。他的校服外套被风鼓起，像一面小小的帆。
漱口时，舌尖尝到一点咸涩——不知什么时候咬破了口腔内壁。我抬头，镜子里的人眼眶微红，嘴角却上扬。
水龙头哗哗响着，我伸手去接，水流穿过指缝，像抓不住的风，又像握不碎的星。
六
熄灯后，我躲进被窝里打着手电看那张乐谱。纸上的墨迹未干，在光晕里微微凸起。我用指腹描摹那些音符，忽然发现最后一拍被涂改过——原本的5被改成了7。
那是整首曲子唯一的半音，像偷偷偏离轨道的行星。
我把便利贴贴在床头，闭上眼睛。风掠过窗棂，带着梧桐叶最后的叹息。
梦里，我回到那间琴房。林屿坐在钢琴前，弹着我从未听过的旋律。我伸手碰他肩膀，他却化作千万片发光的落叶，从窗口飞出去，一路升到银河深处。
而我站在原地，掌心还留着一点灼热的星屑。
——星落之前，我们点燃风。
——风过之后，落叶终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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