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的光映着苏青竹的眼瞳,那里面没有火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份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急速攀升,让她在岭南湿热的夜风中,竟感到一丝刺骨的凉。
摊火谣的消失,不是遗忘,而是被一种更冰冷、更现实的逻辑所取代。
信念的火焰,正在从人心深处熄灭。
她几乎是本能地冲向下一个市集,那里曾是全城炉火最旺盛的角落。
然而,还未走近,一股死寂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十几个摊位,炉膛里的炭火明明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热气散出,光芒也显得虚浮无力。
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最中心的一座烤炉,那跳动正欢的火苗毫无征兆地一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不是渐渐变小,而是在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生命力,化作一缕微不可查的青烟,彻底消失。
无风,无雨,无人触碰。
这便是内参报告里提到的“自熄”现象。
苏青竹心脏狂跳,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捏出最后一枚焦叶绿豆壳。
这是龙虎山秘传的火引,能与世间一切火种产生共鸣。
她屏住呼吸,将豆壳贴近那尚有余温的炉心。
一息,两息,三息。
豆壳冰冷如初,毫无反应。
苏青竹的脸色彻底变了。
这证明火种并未消亡,它还在这里,只是……它拒绝了燃烧。
像一个心死的活人,拒绝了呼吸。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中原学堂,崔无咎正被一种截然相反的景象所震撼。
他原本是来调查学堂中“通灵符”修习率断崖式下跌的原因,却看到了一幅他从未想过的画面。
曾经吵嚷着要画出“飞天火龙符”的孩子们,此刻正安静地围着一尊小小的铜炉。
炉火不旺,暖融融的,映着一张张纯真而专注的脸。
一个女孩正用拨火棍小心地翻动着炉中的烤栗子,另一个男孩则压低声音,讲着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神怪故事。
“怎么不练通灵了?”崔无咎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个讲故事的女孩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对强者的敬畏,只有一丝理所当然的困惑:“老师说,火是用来暖手的,不是用来飞天的。飞天……手会冷的。”
崔无咎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与释然。
说得对,凡人修行的终点,不就是为了最朴素的温暖吗?
他转身欲走,脚下的大地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共振。
这震动并非来自地壳,而是源于地气!
一股股精纯的地气,正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自发地、温顺地向那尊小小的铜炉汇聚。
他猛地蹲下身,目光死死锁定在炉底的灰烬中。
那里,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了一道道天然形成的符纹!
那纹路不似人力刻画,更非阵法催动,它宛如老树的根须,深深扎根于炉灰与大地之间,贪婪而又和谐地汲取着地脉的能量,再反哺给那一簇小小的、只为温暖孩童手掌的火焰。
咎的呼吸几乎停滞,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故人说话:“我错了……我们都错了。火不靠教,不靠抢,它……它自己会找路。”
更南方的偏僻山村里,张玄一己经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坐了三天。
这家的灶台,也熄了三日。
他不动,不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屋内的对话。
“爹,火没了,咱就不吃饭了吗?”稚嫩的童声里带着一丝不安。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疲惫中却透着一股拧劲:“傻小子,说什么胡话?火没了,咱就再生一个。难不成还要跪着求老天爷赏不成?”
“可……我不会。”
“我教你。”父亲的声音坚定起来,“你记住,火是人点着的,不是神仙给的。”
当夜,月光稀疏。
张玄一看到那个瘦小的男孩,真的在院子里,用一根干枯的木条和一块木板,学着古人的样子,笨拙地搓木取火。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急切而用力,很快,稚嫩的掌心便磨出了血泡,血丝染红了木条,混合着汗水滴落在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男孩的动作越来越慢,眼中几乎要被绝望淹没。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瞬间,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火星,终于在剧烈的摩擦下迸发出来。
成了!
张玄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他没有现身,也没有施法相助,只是在所有人都沉睡后,悄然走到院角,将半根枯黄的草根随手插入泥土。
次日清晨,当那家人推开门时,都被院中的景象惊呆了。
昨天夜里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星,此刻己经化作一簇半人高的火苗,安静地在院子中央燃烧。
那火焰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青色,不带丝毫燥气,与脚下的大地隐隐共鸣,仿佛它本就是从这片土地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苏青竹将三地的影像与自己的观察写成了一份惊世骇俗的内参。
她没有将其上报,而是带着所有资料,独自一人回到了龙虎山下那个早己废弃的旧摊址。
这里,是“摊火谣”的源头,也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她站在那圈冰冷的石环中心,将所有的文稿、影像资料,一页页投入其中。
没有火焰,纸张却无声地化为飞灰。
细雨不知何时飘落,却诡异地没有打湿她的衣衫。
一滴滴雨珠悬浮在半空,如同一面面晶莹的透镜,映出的不再是市集的旧景,而是一幕幕来自远古的画面——在洪荒之中,人类的祖先用双手搓动木条,用石块撞击出火花,用光滑的铜镜汇聚阳光……没有符箓,没有咒语,没有祈求,只有最原始的渴望和最坚决的行动。
泪水划过苏青竹的脸颊,她颤抖着,在最后一张化为灰烬的纸上写下新的结论:“火从不靠神授,它只等一个人,肯为自己,动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龙虎山地脉深处,那只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龟,缓缓睁开了眼。
它张开嘴,将积蓄了三百年的最后一口龙气,毫无保留地吐入了华夏主脉。
随即,它巨大的眼睑缓缓闭合,龟壳上玄奥的纹路渐渐与山体融为一体,彻底回归大地。
就在它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刹那,它感知到了。
遍布全国的三十七万簇新生的青焰,在同一时刻,齐齐一颤。
那不是共鸣,更不是服从,而是“自燃”。
每一簇火,都如同一个独立的生命,拥有了自己的心跳,按照自己的节奏,蓬勃地跳动着。
南方小镇的屋檐下,张玄一负手而立,望着眼前被瞬间点亮的万家灯火,如同一片倒映在人间的璀璨星海。
他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回,真不用我了。”
他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走入熙攘的夜市人群,身影几个闪烁,便彻底融入了这片他守护己久的红尘烟火之中。
苏青竹追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赶到时,只在一家新燃起炉火的摊位边,捡起了一根即将被踩入泥土的草根。
草根上,再无主人的气息。
她抬起头,望着满城温暖而鲜活的炉火,忽然轻声笑了。
“火到了,你就在……可现在,火自己在。”
镜头缓缓拉远,城市的灯火如星海般无垠铺展。
那曾被无数人信仰、代表着火之权柄的一角破布,早己不知所踪。
它不再需要飘于某簇特定的火焰之上,因为它己化作风,化作光,化作了每一个凡人动手点燃炉火时,心头升起的那一瞬决绝的热意。
苏青竹站在人潮中,感受着这股新生力量的脉动,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淡去。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片看似和谐统一的生命律动中,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杂音。
她凝神望去,在视野尽头,万千跳动的火焰里,有一簇光芒的呼吸节奏,似乎……与众不同。
这一个由意志与大地共同催生的火焰新纪元,或许远比过去辉煌。
但同样,也远比想象中……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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