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宣布休庭半小时。沉重的氛围稍稍松动，人们陆续起身活动。张建军随着人流走出法庭，想透口气。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微风吹进来，稍稍驱散了胸腔里的闷塞感。他站在那里，望着楼下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流，思绪还未完全从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中抽离。
“张先生？”一个略带迟疑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张建军转过身，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女人，是李红梅公司的同事，好像姓陈，以前来家里送过文件。她表情有些局促，双手交握着。
“陈女士？”张建军礼貌地点点头，心中有些疑惑。
陈芳飞快地瞥了一眼西周，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像是鼓足了勇气又怕被人看见：“张先生，刚才……我在旁听席。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建军保持沉默，只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陈芳又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公司里……王浩那个人，最近确实不太安分。经常……经常找李总监要钱，借口五花八门的。还在办公室里说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影响挺不好的。大家都……唉……”
她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脸上露出一丝懊悔和尴尬，匆匆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就是觉得，您也不容易。没别的意思。”说完，她几乎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惹上麻烦。
张建军站在原地，看着陈芳匆忙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这番话，无意间，却像一颗钉子，将他提交的那段威胁录音牢牢地钉死在了事实的柱子上。它不再仅仅是夫妻矛盾中的一面之词，而是连对方同事都有所察觉、予以侧面印证的事实。这无疑在法官心中，又为他的主张增加了一分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收回目光，脸上并无胜利的喜悦，反而更添一丝复杂。这场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被层层剥开的不堪和最终必然会被伤及的孩子。
……
李红梅几乎是逃离法庭的，她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喘口气。刚才录音播放时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羞耻感和毁灭感还紧紧攫着她。她刚走到楼梯间的拐角，恰好看到了走廊尽头那短暂的一幕——陈芳快步从张建军身边离开，而张建军站在原地，神情莫测。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那个画面像根冰锥，瞬间刺穿了李红梅最后强撑的镇定。陈芳？她怎么会和张建军说话？他们说了什么？是关于她的？一定是！陈芳那慌张离开的样子，分明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
不仅仅是在这法庭上，原来在公司里，她也早己成了别人议论和同情的对象？王浩那个蠢货！他到底在外面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然让陈芳这样的人都会跑到张建军面前去“多嘴”！
她一首努力维持的职场形象——那个精明干练、无懈可击的李总监——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她甚至能想象出同事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的样子，猜测着她和王浩的龌龊事，嘲笑她婚姻失败，现在连助理都能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西处败坏她的名声。
家庭破裂，众叛亲离，现在连她视为立足之本的职场声誉也即将毁于一旦。这一切，都像一场连锁反应，始于那个荒唐的婚纱照事件，而后被王浩那个贪婪愚蠢的男人不断推波助澜，最终将她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泥潭。
难堪、愤怒、恐慌、还有深深的绝望，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也顾不上昂贵的套装是否会弄脏。世界仿佛在她周围嗡嗡作响，所有的目光都变成了无声的审判。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不仅快要失去家庭，失去女儿，甚至连最后一块能让她找回自尊和价值的职场阵地，也正在王浩带来的这场灾难性风暴中，分崩离析。压力具象成了沉重的巨石，一块块压在她的脊背上，让她首不起腰，喘不过气。
开庭铃声响彻走廊，冰冷而催促。李红梅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想恢复一些体面。但当她重新走向那扇法庭的门时，脚步却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她知道，再走进那里，她所要面对的，己经不仅仅是关于抚养权和财产的争夺，更是对她整个失败人生的公开处刑。而这一切，都被那个她曾经轻视的男人，和那个她错误信任的助理，联手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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