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赵桂兰估摸着语桐快放学了，便提着一罐刚炖好的山药排骨汤，溜达着来到了晨光小区。儿子工作忙，孙女正在长身体，她总想着法子给他们添点营养。
刚到单元楼下，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蹦蹦跳跳地从楼道里跑出来，后面跟着提着书包的李红梅。
“奶奶！”语桐眼尖，一眼就看到她，欢叫着扑过来。
“哎哟，我的乖宝，放学啦？”赵桂兰连忙放下保温罐，弯腰抱住孙女，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她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后面的李红梅身上。
这一看，赵桂兰心里微微愣了一下。
眼前的李红梅，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妆容精致、衣着考究、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和傲气的儿媳，几乎判若两人。
她穿着简单的烟灰色针织开衫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长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几乎是素颜，只淡淡涂了点唇膏，气色看起来却比之前那种疲惫的憔悴要健康红润些。
最让赵桂兰惊讶的是她的神态。没有了过去那种隐隐的焦躁和疏离，看着语桐的眼神温和而专注，手里提着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小书包，姿态自然，甚至透着点……家常的味道。
“阿姨。”李红梅也看到了她，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礼貌地笑了笑，打了个招呼。语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刻意的客气或者不自觉的居高临下，而是平和了许多。
“哎，来接语桐啊。”赵桂兰应着，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刚下班？”
“嗯，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就早点过来接她。”李红梅点点头，很自然地伸手帮语桐理了理跑乱的小揪揪，“跟奶奶说再见了吗？我们要去买菜了。”
“奶奶再见！”语桐乖乖地挥手，然后又兴奋地补充，“我和妈妈要去超市买蘑菇和甜甜肠！”
“好，好，去吧去吧，多吃点。”赵桂兰笑着摆手，看着李红梅对女儿那细致耐心的动作，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
李红梅对赵桂兰再次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很自然地牵起语桐的手，母女俩一边说着话，一边朝小区外的超市走去。夕阳给她们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那画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温馨。
赵桂兰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提着保温罐转身上楼。
张建军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打开门看到母亲，有些意外：“妈？你怎么来了？刚在楼下好像听到语桐的声音？”
“给我孙女送点汤。刚在楼下碰到红梅接她走了。”赵桂兰一边换鞋一边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感慨，“建军啊，我瞧着……红梅这孩子，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建军接过保温罐，神色如常：“怎么了？”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赵桂兰走到客厅坐下，努力组织着语言，“穿得朴素了，也没化妆，看着没那么……那么扎眼了，顺眼多了。刚才对语桐那耐心劲儿，是真的，不是装出来的。对我说话也客气多了，不是那种面子上的客气……”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观察，最后总结道：“反正，看着没那么浮躁了，踏实了不少。像是……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张建军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他走到厨房，给母亲倒了杯水，语气平静地开口：“嗯，她现在对语桐是用了心的。接送、做饭、陪玩，都挺上心。”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这样挺好。语桐需要妈妈，她肯用心，对语桐的成长好。”
没有抱怨她过去的失职，没有怀疑她现在的动机，也没有因为她如今的落魄而幸灾乐祸。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对女儿有利的变化，并且客观地承认了它。
赵桂兰看着儿子平静的侧脸，心里又是欣慰又是酸涩。欣慰的是儿子真的放下了，豁达了，一切以孙女的利益为重。酸涩的是，这对曾经的小夫妻，终究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只剩下这最冷静疏离的“合作”关系。
“你能这么想就好，就好。”赵桂兰叹了口气，“我就是看着，觉得有点……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指的是李红梅。
张建军沉默了一下，目光望向窗外，夕阳正在缓缓下沉。他淡淡地说：“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大家都往前走。”
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留恋，更像是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疲惫与清醒。他不愿意再回头看那片狼藉，只专注于经营好当下和未来的日子。对于李红梅，他不再投入多余的情感，无论是爱还是恨，只将她视为女儿生命中一个需要妥善处理的重要关系节点。
赵桂兰看着儿子成熟坚毅的侧脸，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是啊，往前走，比什么都强。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换了个话题：“这汤我小火炖了两小时，肉烂得很，你和语桐晚上多喝点。”
“好，知道了。”张建军应着，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窗外，暮色渐浓，万家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下，都有着各自的故事和走向。而生活，总是在不断的失去与得到中，缓缓向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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