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这回可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要考那个高级工。
那本《机械工人速成看图》都快让他翻烂了，边角卷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似的。下班回来，雷打不动地趴炕桌上，不是写就是画，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这公差配合……啥意思？紧点儿松点儿还得按数来？差不多得了呗！”他挠着头抱怨，手里的铅笔都快咬秃了。
林小婉一边纳鞋底一边撇嘴：“差不多得了？那你考啥试？人家要的就是你这‘差不多’？趁早歇着吧！”
“你懂啥！”陈建国不服气，“这是科学！精密！懂不？” 说完自个儿也有点心虚，因为他确实不太懂。
OS：爸，您这“科学精密”听起来有点虚啊……陈曦在一旁默默吐槽，但行动上还是很支持老爸的。每天老爸的“特供提神茶”保证足量供应，偶尔还会假装玩闹，把老爸画错的地方用手指“无意间”点一点。
陈锐看他爸学得痛苦，难得地没嘲笑，反而把自己学代数的劲头拿出来了：“爸，你这跟解方程差不多，都得按规矩来。你看这里，这个符号就代表……”
爷俩头对头研究那鬼画符一样的图纸，居然也能讨论到一块去。虽然大多数时候是鸡同鸭讲。
奶奶看着这景象，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爷俩一起学！咱家也出文化人了！”
但备考之路哪能那么顺当。厂里年底活多，加班加点是常事。陈建国下班回来累得跟死狗一样，还得强打精神看书，看着看着就能一头栽书上睡着。
这天晚上，他又对着一个复杂的装配图较劲，怎么看都看不懂，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似的。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憋屈，一股邪火没处发。
正好林小婉催他洗脚：“赶紧的，水都快凉了！天天看那破玩意，能看出金子来？”
这话成了导火索。陈建国猛地一摔书，吼了一嗓子：“催催催！催命啊！看不看破玩意关你屁事！老子乐意！”
这一嗓子，把屋里人都吼愣了。
林小婉先是一愣，随即眼圈就红了，把鞋底子一扔：“陈建国！你冲我嚷啥？有本事冲你们领导嚷去！还不是你自个儿非要考那破试，拿家里人撒什么气！”
奶奶赶紧劝：“建国！咋说话呢！小婉还不是为你好！快给你媳妇赔不是！”
陈锐也吓得不吭声了。
陈曦心里咯噔一下。OS：坏了！老爸压力太大，要崩盘！这可不行！得稳住！
陈建国吼完也后悔了，但面子上挂不住，梗着脖子不吭声，呼哧呼哧喘粗气。
眼看家庭战争就要爆发。
陈曦立刻化身灭火器。他呲溜一下滑下炕，跑到陈建国身边，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说：“爸不气……曦曦给你捶捶……” 说完伸出小拳头，在他爹硬邦邦的腿上胡乱捶着。
又扭头对林小婉说：“妈也不气……爸累……看书难……”
这小棉袄一搅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陈建国看着儿子那懂事的小模样，心里那点邪火噗一下就灭了，只剩下愧疚。他一把抱起陈曦，声音闷闷的：“爸不好……爸不该嚷。”
林小婉抹了把眼睛，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去给他兑洗脚水了。
奶奶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都知道你累，压力大。可再累也不能拿媳妇撒气啊！赶紧洗洗睡，明天再看！”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但陈曦知道，根源没解决。老爸这是压力太大，又看不到 immediate 的好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OS：得给老爸打点鸡血！让他看到点甜头！
第二天，陈建国在厂里休息时，又去找那个小技术员请教问题。这次问得特别仔细，还把自己昨晚没看懂的地方画了出来。
小技术员一看，乐了：“陈师傅，你这图画的……有点意思啊。不过这问题问得好！这说明你思考了！来，我这么跟你讲……”
经过小技术员一番深入浅出的点拨，陈建国脑子里那层窗户纸，啪一下，捅破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么简单！我咋就没想到呢！”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兴奋得差点把茶缸子扔了。
小技术员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也笑了：“陈师傅，你开窍很快啊！照这么学，考核肯定没问题！”
带着这种“豁然开朗”的兴奋感和被认可的满足感，陈建国下班回来，脚步都轻快了。晚饭时还破天荒地给林小婉夹了块肉：“媳妇，辛苦了。”
林小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一愣，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但嘴角却悄悄弯了。
晚上看书，陈建国明显顺溜了很多，时不时还哼两句歌。
OS：很好！阶段性胜利！老爸又续上命了！陈曦松了口气。
老爸这边刚消停，妈妈那边又出状况了。
林小婉的担忧，与日俱增。她不像陈建国，被外面的风吹得心思活络。她就是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就图个安稳。丈夫突然这么“折腾”，又是学技术想升职加薪，又是对南方的事格外上心，让她心里很不踏实。
她怕丈夫好高骛远，最后鸡飞蛋打。更怕他真的动了心思，像别人说的那样，停薪留职甚至辞职跑去南方“淘金”，那这个家可就散了。
这种担忧她又没法明说，只能憋在心里。表现在行动上，就是越发地节俭，甚至有点抠搜了。
“特效蛋”现在一个都舍不得吃，全拿去换钱，恨不得一个鸡蛋掰成两半花。买菜专挑收摊时的处理货，肉更是吃得少了。嘴里还老是念叨：“钱得省着点花……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
家里气氛因为她这种无形的紧张，又变得有点压抑。
奶奶都看出来了，私下跟陈建国说：“你媳妇最近咋了？抠抠搜搜的，跟掉钱眼里似的。”
陈建国粗心，没当回事：“女人家，不就那样！省点好，省点好。”
陈曦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妈妈的焦虑。OS：妈妈这是缺乏安全感了。得给她点定心丸吃。
首接说没用。得用孩子的方式。
他开始格外黏林小婉，妈妈长妈妈短地叫，把自己那份鸡蛋羹非要分她一半：“妈妈吃！吃了好看！”
林小婉心里一暖，嗔怪道：“傻儿子，妈不吃，你吃吧，长身体。”
“不嘛不嘛！一起吃！”陈曦耍赖，非要看着她吃下去才罢休。
吃着儿子省下来的鸡蛋羹，林小婉觉得心里那点焦虑好像被熨平了一点。
陈曦还“无意中”把奶奶的木匣子抱出来，拿出那包白菜籽，献宝似的给林小婉看：“妈妈！种子！奶奶说，种下去，长大白菜！好多好多！吃不完！”
林小婉看着那些的种子，听着儿子充满希望的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对，种下去，就有希望。明年咱家白菜肯定大丰收。”
OS：对喽！妈妈，希望就在这种子里，在土地上！别光盯着远方看不见的金山，咱家院里也能挖出宝来！陈曦努力用他的方式安抚着妈妈。
他还偷偷加大了给母鸡的“特供饲料”剂量，让“特效蛋”下得更多更频繁。林小婉换回来的毛票多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不少。
收音机里，关于申城证券柜台交易火爆的新闻开始出现了。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一天交易量超过XX万”、“群众参与热情高涨”这类字眼，还是极具冲击力。
陈建国听得眼睛发亮，呼吸都急促了。
林小婉则听得心惊肉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放钱的小铁盒。
陈曦知道，风暴的中心，正在加速形成。舅舅的下一封信，恐怕己经在路上了。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稳住这个家，安抚好焦虑的妈妈，支持好备考的老爸，守护好奶奶的木匣子。
让这个家，既能感受到外面的风，又不被风刮得东倒西歪。
这活儿，可真不轻松。比考高级工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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