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攥着锦儿递来的半块玉鱼佩，指腹反复着上面模糊的鱼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这玉佩是母亲临终前藏在旧衣内袋的，刘妈是母亲嫁入镇国公府时就跟来的陪嫁嬷嬷，当年母亲被柳氏折磨得不形，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
“小姐，刘妈就住在府西角的杂院，这些年柳氏虽没苛待她，却也把她看得死死的，连我院子都不让她靠近。”锦儿压低声音，眼底满是担忧，“咱们现在去找她，要是被柳氏的人撞见……”
沈清辞将玉佩塞进贴身的荷包，系紧绳结：“越是这样，刘妈手里越可能藏着柳氏的把柄。你先去杂院附近盯着，我从侧门绕过去，记住，若有动静，就往假山方向扔这个。”
她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布包，里面是她昨夜刚配的“惊鸟粉”，遇风就会散出刺鼻的气味，能惊飞院中的鸽子——那是柳氏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一旦鸽子惊飞，就说明有异动。
锦儿接过布包，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定不会出岔子！”
沈清辞换了身素色的粗布衣裙，又往脸上抹了点灶灰，扮成去杂院送洗衣物的小丫鬟，低头顺着墙根快步走。路过柳氏的正院时，恰好撞见张妈拎着个食盒出来，那食盒上还飘着淡淡的药味，和当年母亲喝的“补药”气味一模一样。
沈清辞心一紧，脚步顿了顿，却没敢多停留，只趁着张妈转身的功夫，飞快地绕到了西角门。
杂院比她想象中还要破败，院墙塌了大半，院里长满了荒草，几间土坯房的窗户纸都破了洞。沈清辞刚走到最里面那间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正是刘妈的声音。
“刘妈？”沈清辞轻轻叩了叩门，声音压得极低。
屋里的咳嗽声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探出头来，看见沈清辞这副打扮，先是愣了愣，随即眼里就泛起了泪光：“是……是大小姐？”
沈清辞心口一酸，上前扶住她：“刘妈，是我，清辞。”
刘妈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抖得厉害：“大小姐，你可算来了！夫人当年……当年就是被那毒妇害死的啊！”
她拉着沈清辞进屋，反手插上门，又用柜子顶住，这才从床底下拖出个满是灰尘的木箱，打开后，里面竟是母亲当年用过的几件旧物：一支银簪，一个绣着海棠花的荷包，还有一个缺了口的青瓷药碗。
“这药碗，是夫人最后一次喝柳氏送的‘补药’时用的。”刘妈拿起药碗，声音哽咽，“那天夫人喝了药就咳血，我要去叫大夫，她却拉住我说，‘刘妈，别去，这药里有毒，柳氏不会让我活的’。她还说，这玉佩你一定要收好，等清辞长大了，交给她，这里面藏着军械账本的线索，是你祖父留给你父亲的，也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命根！”
沈清辞接过药碗，指尖碰到碗沿时，只觉得一阵冰凉。碗底还残留着褐色的药渣，她用指甲刮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是毒当归！和宫宴上长公主茶里的毒，还有母亲用药记录里的毒，一模一样！
“柳氏当年是怎么给母亲下毒的？”沈清辞的声音发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刘妈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夫人怀你的时候，柳氏就天天来送‘安胎药’，说是什么宫里的秘方。可夫人喝了没几天，就总说心口疼。后来你出生了，柳氏又换了名目，说要给夫人补身子，送来的汤药里，就掺了毒当归和牵机毒。那毒慢得很，一点点渗进骨头里，夫人疼得整夜睡不着，却不敢声张——她怕柳氏对你下手啊！”
“我可怜的夫人，”刘妈捶着胸口哭，“她临终前，把这玉佩塞给我，说‘刘妈，你一定要活着，等清辞长大，帮我告诉她，镇国公府没有通敌，是被人陷害的，让她一定要护住弟弟，护住这个家’。可我……我连夫人的儿子都没护住！”
沈清辞猛地抬头：“弟弟？我还有个弟弟？”
前世她被囚禁在柴房时，从未听说过自己有弟弟，柳氏也从未提过，难道……
刘妈眼眶通红：“夫人当年生的是龙凤胎，你还有个弟弟，比你小半个时辰。可柳氏说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气了，抱出去埋了。我不信，偷偷去看，却只看到个空坟！后来我才知道，柳氏是把小少爷送走了，可送到哪儿去了，我打听了这么多年，也没打听出来……”
沈清辞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她竟然有个弟弟？柳氏不仅毒杀了母亲，还偷走了她的弟弟！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踢到了院中的石头。
刘妈脸色骤变：“不好！是柳氏的人！”
沈清辞立刻吹灭油灯，摸出袖中的毒粉，贴在门后。她刚做好准备，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刘妈，张妈让你去正院领月钱！”
是柳氏身边的小丫鬟，声音尖利，带着不耐烦。
刘妈定了定神，哑着嗓子应道：“老身病了，走不动路，你让张妈明天再送来吧。”
“病了？我看你是装病！”门外的丫鬟冷哼一声，“张妈说了，你要是不去，就把你这破屋给拆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当”一声，门板被人踹开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棍子，身后跟着那个小丫鬟。
“刘妈，别给脸不要脸！”小丫鬟叉着腰，一眼就瞥见了角落里的沈清辞，“咦？这是谁？哪来的小丫鬟，敢在这儿偷懒！”
沈清辞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灶灰被她悄悄抹掉了些，露出了原本的轮廓。
小丫鬟看清她的脸，吓得尖叫起来：“是你！沈清辞！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两个仆妇也慌了，她们是柳氏的心腹，当年也参与过欺负沈清辞，自然认得她。
“大小姐，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一个仆妇结结巴巴地说，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棍子。
沈清辞冷笑一声，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瓶，对着她们轻轻一撒：“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柳氏派你们来，是想灭口吧？”
银瓶里装的是“软筋散”，粉末遇风就散。那两个仆妇和小丫鬟刚吸了两口，就觉得浑身发软，手里的棍子“哐当”掉在地上，齐刷刷地倒了下去。
“你……你撒了什么？”小丫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连手指都动不了。
沈清辞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没什么，就是让你们老实点的东西。说，柳氏是不是知道刘妈手里有证据，才派你们来的？”
小丫鬟眼神闪烁，还想狡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张妈只是让我们来叫刘妈去领月钱……”
“是吗？”沈清辞从怀里摸出那只缺了口的药碗，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你认识这个碗吗？这是我母亲当年喝柳氏‘补药’用的碗，碗底还有毒当归的残留，你说，要是把这个交给皇上，柳氏会怎么样？”
小丫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别……别告诉皇上！我说，我说！是张妈让我们来的，她说刘妈知道太多事，让我们把她绑去柴房，再放把火，就说她不小心打翻了油灯……”
沈清辞眼神一冷：“柳氏还说了什么？我弟弟呢？她把我弟弟送到哪儿去了？”
“弟弟？”小丫鬟愣了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听张妈说过，当年柳氏把小少爷送给了一个跑商的，好像是去了南方，具体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锦儿的声音：“小姐！不好了！柳氏带着人来了！”
沈清辞心里一紧，刚想扶刘妈走，就听见门外传来柳氏尖利的声音：“沈清辞！你给我出来！竟敢勾结老东西，私藏证据，我看你是活腻了！”
刘妈拉住沈清辞的手，急道：“大小姐，你快走！从后院的狗洞钻出去，我来拦住她们！”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沈清辞摇头，她看了眼地上动弹不得的三人，又看了看窗外，“刘妈，你先躲进床底，我来应付她们！”
她刚把刘妈推进床底，就听见“哐当”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柳氏带着五六个仆妇闯了进来，手里都拿着刀棍，脸色狰狞。
“沈清辞，你果然在这里！”柳氏一眼就看到了她，眼里满是怨毒，“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分，竟敢来这里找刘妈的麻烦，今天我就替镇国公府清理门户！”
沈清辞冷笑：“清理门户？柳氏，你一个敌国细作，也配说这话？我母亲是你毒杀的，镇国公府的军械是你换的，你还有脸在这里装主子？”
柳氏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镇定：“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敌国细作？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疯了！”
“我疯没疯，你心里清楚！”沈清辞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玉鱼佩，举在眼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里面藏着军械账本的线索，你是不是早就想抢了？还有这个药碗，”她指了指地上的青瓷碗，“碗底的毒当归，就是你给我母亲下的毒，你敢说不是？”
柳氏的眼神越来越阴狠，她挥了挥手：“别跟她废话！把她和刘妈都抓起来，扔进枯井里，让她们永世不得超生！”
仆妇们立刻冲了上来，沈清辞早有准备，从袖中摸出“迷魂毒粉”，对着她们狠狠一撒。粉末在空中散开，仆妇们顿时头晕眼花，纷纷倒在地上。
柳氏见状，气得浑身发抖，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就朝沈清辞扑了过来：“我杀了你这个小贱人！”
沈清辞侧身躲开，反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拧。柳氏痛得惨叫一声，匕首“哐当”掉在地上。沈清辞趁机将她按在墙上，从袖中摸出根银针，抵在她的脖子上。
“柳氏，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扎破你的喉咙！”沈清辞的声音冰冷，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柳氏被她的狠劲吓得浑身发抖，却还嘴硬：“你敢杀我？我是镇国公府的夫人，你杀了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皇上？”沈清辞嗤笑一声，“等我把你是敌国细作、毒杀我母亲、勾结二皇子换军械的证据都交给皇上，你看皇上是会放过你，还是会扒你的皮！”
就在这时，床底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刘妈不小心碰倒了床底下的木箱。
柳氏眼睛一亮，猛地挣脱沈清辞的手，就朝床底扑去：“刘妈！你还在里面！我看你往哪儿躲！”
沈清辞心里一急，刚想拦住她，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萧夜寒的声音：“清辞，我来了！”
柳氏脸色骤变，她知道萧夜寒的厉害，若是被他抓住，就彻底完了。她顾不上刘妈，转身就想从后窗逃跑。
沈清辞怎么会给她机会，她抓起地上的匕首，朝柳氏的腿上扔去。匕首擦着柳氏的膝盖飞过，钉在了窗棂上。柳氏吓得腿一软，摔倒在地。
这时，萧夜寒带着暗卫冲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柳氏，又看了看沈清辞，皱眉道：“怎么回事？”
“柳氏派来的人想杀我和刘妈，还想销毁证据！”沈清辞指着地上的药碗和昏迷的仆妇，“这药碗是我母亲当年用的，里面有毒当归的残留，刘妈还知道我母亲生了个弟弟，被柳氏送走了！”
萧夜寒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对暗卫说：“把柳氏和这些人都绑起来，带回王府审问！”
暗卫们立刻上前，将柳氏和地上的仆妇、小丫鬟都绑了起来。柳氏拼命挣扎：“萧夜寒，你敢绑我！我是镇国公府的夫人，你无权抓我！”
萧夜寒冷笑：“镇国公府的夫人？等我把你是敌国细作的证据交给皇上，你连阶下囚都不如！”
他说完，又看向沈清辞：“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沈清辞摇了摇头，心里却松了口气：“我没事，幸好你来得及时。刘妈还在床底，你快让她出来。”
萧夜寒让人把刘妈从床底扶出来，刘妈看到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靖王殿下，求您为我们夫人做主啊！夫人是被柳氏害死的，镇国公府是被冤枉的！”
萧夜寒扶起她：“刘妈放心，我定会查明真相，为镇国公府平反。”
就在这时，暗卫突然来报：“王爷，柳氏的贴身丫鬟春桃不见了，刚才在院外发现了她的脚印，好像是往太子府方向跑了。”
沈清辞心里一沉：“春桃是柳氏的心腹，她肯定是去给太子报信了！太子和柳氏早有勾结，不能让她跑了！”
萧夜寒眼神一凛：“来人，去追春桃，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暗卫领命而去，萧夜寒又对沈清辞说：“这里不安全，我先送你和刘妈回王府，等抓住春桃，再一起审问柳氏。”
沈清辞点了点头，她看了眼地上的药碗和木箱，又想起刘妈说的弟弟，心里暗暗发誓：柳氏，太子，二皇子，你们欠我沈家的，我定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她跟着萧夜寒走出杂院，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沈清辞心里突然泛起一丝暖意。前世她孤立无援，最终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今生有他相助，或许，她真的能护住家人，查清真相，为沈家报仇雪恨。
“萧夜寒，”沈清辞突然开口，“谢谢你。”
萧夜寒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我们是盟友，我帮你是应该的。不过，”他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戏谑，“你欠我的人情，可得记好了，以后要还的。”
沈清辞愣了愣，随即笑了：“好，以后我一定还。”
两人相视一笑，晨曦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驱散了昨夜的阴霾。只是沈清辞不知道，春桃跑回太子府，不仅会给他们带来新的麻烦，还会牵扯出更多关于镇国公府旧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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