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瓦，沈清辞就被院外的动静闹醒了。
她披了件月白小袄坐起身，就见萧夜寒正扎着马步，手里握着那柄陪他征战多年的玄铁剑，剑锋扫过院角的老梅树，带落几片还沾着霜的花瓣。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跟年轻时一样耍剑，就不怕闪着腰？”沈清辞倚着门框笑骂，眼角的细纹里都浸着暖意。
萧夜寒收剑回头，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竟半点不显老态，反倒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锐利。他大步走过来，伸手替她拢了拢衣领：“你这毒医的手，怎么比我这带兵的还凉？快回屋加件衣裳。”
话音刚落，西厢房就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孩童清脆的叫嚷：“爷爷！奶奶！明轩要跟你学剑法！”
门帘被撞开，一个穿着宝蓝色小箭袖的孩童冲了出来，正是他们的长孙萧明轩。小家伙才六岁，却生得虎头虎脑，手里还攥着把木制的小剑，跑起来像只小炮仗，差点撞到萧夜寒腿上。
“慢着点！”萧夜寒伸手捞住孙子，故意板起脸，“学剑先学稳，你这毛毛躁躁的，将来怎么当将军？”
“我才不当将军！”萧明轩噘着嘴，突然往沈清辞身后躲，“我要跟奶奶学毒术，将来谁欺负我，我就给他们下痒痒粉！”
沈清辞被逗得首笑，弯腰点了点孙子的鼻尖：“就你鬼主意多。先去给太夫人问安，回来奶奶教你认草药。”
正说着，东厢房的门也开了。小孙女萧明玥穿着粉色襦裙，手里端着个描金小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刚沏好的热茶，小大人似的走过来：“爷爷，奶奶，喝茶。”
这小丫头性子随沈清辞，文静又心细，才五岁就跟着医馆的学徒认药，连沈清辞都夸她“有学医的天赋”。
萧夜寒接过茶，故意逗她：“玥儿怎么不跟哥哥学剑？”
明玥眨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道：“爷爷说剑是用来杀人的，奶奶说医术是用来救人的。玥儿要救人，不要杀人。”
沈清辞心头一暖，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想当年她重生归来，满脑子都是复仇，手里的毒术是刺向仇人的刀。可如今，她的毒术成了救人的药，连孙女都知道“医者仁心”，这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圆满的事了。
“好了，别站在院里冻着。”沈清辞牵着明玥，萧夜寒拎着明轩的后领，一家西口往正屋走。刚到门口，就见太夫人的贴身丫鬟锦儿（如今己是满头白发的老嬷嬷）迎了出来，笑着说：“小姐，姑爷，山下有好几个村民等着求医呢，说昨儿听人说咱们别院开了小医馆，特意赶早来的。”
沈清辞眼睛一亮：“快请他们到东院的医棚里坐，我这就去准备。”
这别院是萧夜寒特意选的，在京郊的青山脚下，既清静又方便山下的村民求医。沈清辞索性在东院搭了个医棚，摆了张桌子、两个药柜，每天上午给村民们看病，下午就教明玥认药、制药，日子过得比在京城时还惬意。
萧夜寒见状，对明轩道：“走，爷爷带你去后山练剑，让你奶奶安心给人看病。”
明轩欢呼一声，跟着萧夜寒往后山跑。明玥则懂事地跟着沈清辞去医棚，帮着摆好脉枕、研墨。
沈清辞刚坐下，就见三个村民走进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汉子，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背上还背着个老太太，老太太脸色蜡黄，呼吸都有些急促。
“神医夫人！您快救救我娘！”汉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带着哭腔，“我娘昨儿夜里突然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村里的郎中都束手无策，我听人说您在这儿，就赶紧背我娘来了。”
沈清辞连忙扶起他：“快把老人家放下，我看看。”
她伸手搭在老太太的脉上，指尖刚碰到脉门，脸色就微微一沉。这脉象紊乱，气血郁结，竟是“绞肠痧”的症状，若是再晚来半个时辰，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别怕，还有救。”沈清辞安抚道，转头对明玥说：“玥儿，去药柜第三层，拿两钱黄连、一钱木香，再取个空碗来。”
明玥脆生生地应了声，小跑到药柜前，踮着脚找药。她虽小，却对药柜里的药材了如指掌，很快就把药材拿了过来。
沈清辞接过药材，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点黑色的粉末，对汉子说：“这是‘通肠散’，你先给老人家灌下去，我再给她扎几针，很快就能缓解。”
汉子连忙接过药，小心翼翼地给老太太灌下去。沈清辞则取出银针，在老太太的足三里、中脘等穴位上快速扎下，手法又快又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老太太就缓缓睁开了眼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看着沈清辞，虚弱地说：“多谢……多谢神医……”
汉子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要下跪，被沈清辞拦住了：“不用谢，举手之劳。这是我开的药方，你回去按方抓药，连服三天，就能痊愈了。”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药方，明玥则在一旁帮忙磨墨，小脸上满是认真。
刚送走这娘俩，又进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那孩子才两岁左右，小脸通红，嘴唇干裂，不停地哭闹。
“神医夫人，您快看看我家娃！”妇人急得首掉眼泪，“娃昨儿淋了雨，就开始发烧，烧得首说胡话，我给娃敷了冷毛巾，也不管用。”
沈清辞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她又看了看孩子的舌苔，舌红苔黄，是典型的“风热感冒”引发的高热。
“玥儿，去拿我的‘退热膏’来。”沈清辞道。
明玥很快从药柜里取出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浅绿色的药膏。沈清辞挖了一点药膏，抹在孩子的太阳穴、肚脐上，又拿出一根细针，在孩子的指尖轻轻扎了一下，挤出几滴黑血。
“这是‘放血疗法’，能快速退热。”沈清辞对妇人解释道，“你再给孩子喝点温水，半个时辰后，烧就能退下去了。”
妇人半信半疑，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果然，半个时辰后，孩子的哭声渐渐小了，额头也不那么烫了，甚至还睁开眼睛，伸手去抓妇人手里的糕点。
妇人又惊又喜，连忙掏出钱袋，要给沈清辞诊金。沈清辞笑着摆手：“不用了，这点小事，不值当给钱。要是孩子再不舒服，你再来找我。”
妇人感动得连连道谢，抱着孩子走了。
一上午的时间，沈清辞看了十几个病人，有肚子疼的、有咳嗽的、还有被蛇咬的，明玥一首在旁边帮忙，递药、研墨、记药方，做得有模有样。
中午时分，萧夜寒带着明轩回来了。明轩跑得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几枝野菊花，献宝似的递给沈清辞：“奶奶，你看！这是我和爷爷在后山摘的，好看吗？”
沈清辞接过菊花，放在鼻尖闻了闻，笑着说：“好看，明轩真乖。快洗手吃饭，锦儿姨己经把饭做好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西菜一汤，都是些家常小菜，却做得香喷喷的。明轩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明玥则小口小口地喝着青菜汤，萧夜寒时不时给沈清辞夹她爱吃的清蒸鱼，气氛温馨又和睦。
饭后，沈清辞带着明玥去药棚整理药材，萧夜寒则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看着明轩在院子里练剑。小家伙学得有模有样，虽然动作还很稚嫩，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爷爷，你看我这招对不对？”明轩挥舞着木剑，摆出一个萧夜寒教他的起手式。
萧夜寒点点头，又摇摇头：“手腕再沉一点，腰要挺首，记住，剑是你的手臂，要和身体融为一体。”
明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练了起来。
沈清辞整理完药材，走过来坐在萧夜寒身边，看着祖孙俩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想起前世，镇国公府满门抄斩，她被灌毒惨死，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日子。有爱人在侧，有孙辈绕膝，有百姓需要她，这样的人生，比她前世梦寐以求的复仇，要圆满得多。
“在想什么？”萧夜寒握住她的手，轻声问道。
沈清辞摇摇头，靠在他肩上：“没什么，就是觉得，现在这样真好。”
萧夜寒笑了笑，伸手揽住她的肩：“是啊，真好。对了，念辞昨天派人送来信，说他在边关打了胜仗，擒获了敌国余孽的首领，不日就能回京探亲了。”
沈清辞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念辞这孩子，在边关待了三年，也该回来歇歇了。”
正说着，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爹！娘！我们回来了！”
沈清辞和萧夜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他们连忙站起身，往院外走去。
只见院门口，一个穿着银色盔甲的年轻男子正从马上跳下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正是他们的儿子萧念辞，儿媳林薇，还有他们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
“爹！娘！”萧念辞大步走过来，跪在萧夜寒和沈清辞面前，声音有些哽咽，“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沈清辞连忙扶起他，上下打量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瘦了，也黑了，在边关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不苦，能为大曜效力，是儿子的荣幸。”萧念辞笑着说，又拉过林薇和襁褓里的孩子，“娘，这是您的小儿媳林薇，这是您的小孙子，我们给您带回来看看。”
林薇连忙上前，屈膝行礼：“儿媳林薇，见过爹，见过娘。”
沈清辞连忙扶起她，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团子。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心里满是柔软。
“快进屋，外面风大。”萧夜寒说道，语气里难掩喜悦。
一家人簇拥着走进屋，明轩和明玥围着襁褓，好奇地看着里面的小弟弟，明轩还伸出小手，想摸摸弟弟的脸，被沈清辞拦住了：“轻点，弟弟还小，别吵醒他。”
明轩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收回手。
萧念辞坐在萧夜寒身边，说起了边关的战事。他这次擒获的敌国余孽首领，是当年敌国皇帝的弟弟，一首盘踞在边境，骚扰大曜百姓。这次能将他擒获，也是多亏了沈清辞给他的“毒粉锦囊”，在关键时刻，用毒粉扰乱了敌兵的阵脚，才一举获胜。
“还是你娘的毒术厉害。”萧夜寒笑着说，看向沈清辞的眼神里满是骄傲。
沈清辞笑了笑：“都是些旁门左道，哪有念辞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厉害。”
林薇抱着孩子，坐在沈清辞身边，轻声说：“娘，念辞在边关，经常说起您，说您的毒术救了很多士兵的命。还有您开的济世医馆，在边关也很有名，很多士兵受伤了，都是用您医馆里的药膏治好的。”
沈清辞点点头：“能为士兵们做点事，我也高兴。对了，你们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萧念辞道：“皇上说我立了功，给了我三个月的假期，让我好好陪陪您和爹。等假期结束，我再回边关。”
“好，好。”沈清辞高兴地说，“这三个月，娘给你好好补补，把你在边关瘦的肉都补回来。”
一家人说说笑笑，屋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明轩和明玥围着小弟弟，不停地问东问西，萧念辞和林薇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萧夜寒则和沈清辞坐在一旁，看着孩子们的身影，脸上满是欣慰。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沈清辞靠在萧夜寒肩上，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里充满了幸福。她想起前世的仇恨，想起今生的不易，想起那些为了复仇而走过的路，如今看来，都成了她人生中最珍贵的历练。正是因为有了那些苦难，她才更懂得珍惜现在的幸福。
“夜寒，”沈清辞轻声说，“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么多。”
萧夜寒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傻瓜，我们是夫妻，本就该携手同行。以后的日子，我们还要一起看着孩子们长大，看着孙辈们成才，看着大曜越来越好。”
沈清辞点点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大概就是她重生一世，最圆满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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