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凉了。
赵峰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滚烫的开水冲进杯底，茶叶翻滚，很快又沉寂下去。
就像他现在的心。
表面平静，底下全是滚烫的杀意。
他在等。
等一条鱼，一条决定三十七个同志能否瞑目的，关键的鱼。
如果陈雪是叛徒，她一定会来。
像松本这种多疑的特务头子，在这种私人诊所里，是他精神最放松，也是最方便交换情报的时候。
一个自以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坟场。
时间，在茶水的蒸汽里，一点点蒸发。
诊所的门，就像地狱的入口，死死地关着。
一个小时。
松本进去己经一个小时了。
就在赵峰的耐心快要被磨成粉末的时候，街角，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
戴着一顶宽檐的法式软帽，帽檐压得很低。一副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但那身段，那走路时腰肢扭动的风情，就算隔着一条街，都带着一股子勾人的味道。
是她。
赵峰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甚至不用看脸，只凭那股子独一无二的骚劲儿，就能确定。
陈雪。
她来了。
赵峰没有动，他像一块石头，和茶楼里的背景融为一体。
他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身边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布包上。
里面，是一台德国造的“徕卡”相机。
这个时代的奢侈品，也是他此刻唯一的武器。
陈雪的脚步很快，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到了“施密特”诊所门口。
她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推门而入。
门，在她身后关上。
赵峰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操。
真的来了。
孤男寡女，在这种私密的德国诊所里，能干什么？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是在讨论“日满亲善”的宏大议题。
夜光剧本？
赵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将相机从布包里拿了出来，镜头己经对准了那扇门。
现在，他需要一张照片。
一张能把这两个狗男女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照片。
等待，变成了煎熬。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赵-峰的脑子里，甚至己经开始想象里面发生的画面。
松本那个老鬼子，是不是正一边捂着胃，一边把手伸向陈雪的旗袍？
而陈雪那个贱人，是不是正用她那能让男人骨头都酥了的声音，一边呻吟，一边套取着新的情报？
又过了半个小时。
门，开了。
陈雪先走了出来。
她依旧戴着帽子和墨镜，行色匆匆，快步朝着街角走去。
赵峰的手指，搭在快门上，没有动。
他有预感，这还没完。
果然。
不到三十秒，松本也从诊所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不再捂着胃，脚步也变得轻快。
就在他转身准备上车的那一刻。
他下意识地，朝着陈雪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己经走到街角的陈雪，也像有感应一样，停下脚步，回过头。
两个人的目光，在昏暗的暮色里，短暂地交汇了一秒。
就是现在！
咔嚓！
赵峰果断地按下了快门。
相机发出的轻微声响，被街上的嘈杂完美地掩盖。
一张完美的照片。
一个刚刚从诊所出来的日本特务头条，和一个同样从里面出来的头牌，在街头遥遥相望。
这他妈就是铁证！
松本上了车，黑色的福特轿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陈雪也叫了一辆黄包车，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赵峰把相机塞回布包，扔下几张票子，快步下楼。
任务，还没有结束。
他要跟着陈雪。
他要看看，爱吃魚的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个女人在和情人幽会之后，会去哪里。
是回自己的公寓，还是去下一个销金窟，继续物色新的猎物？
黄包车在前面跑。
赵峰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像一个幽灵。
他没有叫车，只是靠着两条腿，利用街道两旁的阴影和人群，不断变换着自己的位置。
十分钟后，他愣住了。
陈雪的黄包车，停在了一个僻静的公园门口。
这个时间点，公园里己经没什么人了。
她来这里干什么？
赵峰的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到陈雪付了钱，走进公园，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树林后面。
有埋伏？
赵峰的第一反应是撤退。
但随即，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悄悄地跟了进去，整个人像一只狸猫，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利用公园里的树木和假山做掩护，一点点地，朝着陈雪消失的方向摸了过去。
很快，他在一处假山的高点，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了。
公园深处的一条长椅上。
松本少佐，竟然他妈的也在那里！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那辆黑色的福特车，就停在公园的另一个出口。
两个人，一前一后，最终还是在这里汇合了。
陈雪坐在长椅上，松本站在她面前。
两个人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赵峰举起了相机。
他调整焦距，将两个人那张鬼鬼祟祟的脸，清晰地框进了取景器。
咔嚓！咔嚓！咔嚓！
他连续按动快门，将这罪恶的一幕，永远地定格在了胶片上。
好了。
够了。
这些照片，足以让陈雪死一百次了。
不但和敌人私下接触，还是在这种僻静的地方幽会。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传递情报了。
这他妈就是在商量怎么把整个哈尔滨的地下组织，连锅端了！
赵峰收起相机，准备撤离。
他己经拿到了足以向老K复命的证据。
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
他前世身为医学生的本能，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的目光，像被钉子钉住一样，死死地锁定了长椅上的那一幕。
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
陈雪在和松本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将手伸进了松本的大衣口袋里。
她的动作很快，很轻。
而松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依旧在说着什么。
赵峰的脑子，瞬间“嗡”的一声。
不对劲。
太他妈不对劲了！
一个叛徒，一个出卖了三十七个同志性命的内鬼，她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往自己情人的口袋里，塞东西？
而且，看松本那毫无防备的样子，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日本特务，会让一个中国女人，如此轻易地接近自己的要害？
除非……
赵峰的脑海里，猛地闪过白天在资料库里看到的那张报纸。
松本那个按住胃部的隐蔽动作。
还有他刚刚从德国诊所里出来的样子。
胃病。
那个东西……是药？
一个叛徒，会关心自己主子的死活？还用这种方式偷偷给他送药？
这他妈根本不合逻辑！
赵峰举着相机，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取景器里那对“狗男女”，脑子里一片混乱。
照片里的画面，是铁一般的背叛。
可照片外的细节，却指向了一个完全相反的，让他脊背发凉的可能。
如果陈雪不是叛徒。
那这三十七个同志，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谁，把情报透露给了松本？
又是谁，精准地将嫌疑，引到了陈雪的身上？
赵峰感觉自己的头，快要炸了。
他手里的这些照片，瞬间从“铁证如山”，变成了滚烫的烙铁。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两个人，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从心底冒了出来。
妈的，老K的队伍里，还有另一个鬼！
一个比陈雪藏得更深，也更恶毒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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