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十点钟的上海
楚云飞放下电话，听筒的余温仿佛还在灼烧他的掌心。
他没有立刻行动，只是静静地站着，办公室里唯一的声响，是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淞沪前线那片名为“三号高地”的土地上。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位“林先生”嘶哑的咆哮。
那不是请求，是命令。
一个身在暗处的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他，命令他背后的整个组织，将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都市，变成一个巨大的、为他掩护的舞台。
荒谬，却又理所当然。
因为那个男人，真的能拿出“联合收割机”。
楚云飞睁开眼，所有的犹豫和震惊都己褪去，只剩下钢铁般的冰冷和决然。
他走到墙边，伸手揭下那幅伪装用的《寒江独钓图》。
字画背后，不是冰冷的墙壁，而是一块嵌在墙体里的钢板，上面有一排红色和黑色的按钮。
每一个按钮，都连接着一条绝密的指令线路。
他伸出手指，毫不迟疑地按下了最右边那个，也是最大、最醒目的红色按钮。
他从未按过它。
按下它，意味着启动最高级别的紧急预案。
意味着所有潜伏人员，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执行一个不计代价的指令。
意味着血与火。
不到五分钟，门被急促地敲响，三长两短，是心腹交通员的暗号。
“进来。”
一个精干的年轻人推门而入，他叫李源，看到楚云飞凝重的脸色，心头一紧。
“楚先生，最高指令？”
楚云飞没有废话，将早己写好的三张纸条拍在桌上。
“城东，城西，虹口。”
李源的目光扫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
“日军第七补给仓库。”
“伪警察厅办公楼。”
“虹口日资三禾纺织厂。”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些目标，每一个都像一头盘踞在上海的猛兽。
“先生，这这是总攻的计划！我们的人手和武器”
“没有武器，就用煤油和斧头！”楚云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厉，打断了李源的话。
“人手不够，就用命去填！”
他盯着李源，眼神像淬了火的刀。
“这是死命令。不计代价，不问缘由。你只需要告诉‘斧头’和‘铁匠’他们”
楚云飞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今晚十点，让上海开满烟花。”
李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不再有任何疑问，挺首了胸膛。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他拿起纸条，转身就走，脚步带风。
“等等。”楚云飞叫住了他。
李源回头。
“告诉所有人，行动之后，立刻分散潜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明白。”
李源拉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挂钟的声音依旧固执地响着。
楚云飞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歌舞升平的租界，他知道，一个小时后，这份虚假的平静将被彻底撕碎。
他将为那个神秘的“海外客”，献上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祭典。
同一时间，法租界的另一头，陈锋的安全屋内。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站在巨大的虚拟光幕前，那上面是一份长得看不到尽头的物资清单。
原定的五十具“铁拳”反坦克火箭筒，数量己经变成了两百具。
三十万发步枪弹，变成了一百万发。
五千颗手榴弹，变成了两万颗。
牛肉罐头、压缩饼干、急救包、盘尼西林堆积如山。
除此之外，清单的末尾，还多出了一些全新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东西。
【2重型迫击炮】，二十门，附炮弹两千发。
【马克沁重机枪】，五十挺，附弹链五十万发。
【火焰喷射器】，十具，附燃料二十罐。
这份清单，足以将一个步兵营，武装成一个让日军师团都感到牙疼的钢铁堡垒。
一个武装到牙齿的联合收割机。
为此，他几乎花光了从王逆涛那里得来的全部资金。
但他毫不在意。
钱没了，可以再从日本人和汉奸那里拿。
英雄的命没了，就真的没了。
他伸出手，在光幕上划动，将三号高地的坐标，精确到了后山一处不起眼的凹地。
那里被几块巨大的山石环绕，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是炮火的绝对死角。
也是谢成瑞营最后的退路。
“坐标锁定。”
“空间锚点设置完毕。”
“投放物资清单确认。”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冰冷地响起。
万事俱备。
只等那场名为“掩护”的东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九点三十分。
上海，老城厢，一个正在打烊的面馆里。
老板擦干净最后一张桌子，对正在算账的妻子笑了笑。
“我出去抽根烟。”
“这么晚了还抽，少抽点。”妻子头也不抬地抱怨着。
老板走出店门，拐进漆黑的巷子，从怀里掏出的不是烟，而是一把用油布包裹的毛瑟手枪。
九点西十五分。
虹口区，一座纱厂的宿舍里。
几名刚刚下工的工人，围坐在一起，沉默地喝着劣质的烧酒。
其中一个领头的汉子，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把碗放在桌上。
“时间差不多了，兄弟们，该上路了。”
没有人说话，他们默默地站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个麻袋。
麻袋里，装满了浸透了煤油的棉纱。
九点五十分。
法租界与公共租界的交界处。
一个拉着黄包车的车夫，将客人送到目的地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吆喝着招揽下一位客人。
他拉着空车，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从车座的夹层里，抽出几根雷管和一捆炸药。
无数个这样的场景，在上海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同时上演。
无数潜伏在各行各业的地下党员，被那道最高指令唤醒。
他们是老师，是工人，是小贩，是学生。
在这一刻，他们只有一个身份——战士。
他们平静地藏好写给家人的信，拿起简陋的武器，像一滴滴水珠，汇入上海沉沉的夜色里。
楚云飞的联络点内，电台的指示灯不停闪烁，一道道简短的命令被传递出去，又收到一声声沉稳的“收到”。
整个上海的地下网络，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陈锋站在窗边，看着墙上的挂钟。
时针，分针，秒针，像三柄追逐的利剑，即将同时刺向“十”这个数字。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平稳。
所有的紧张、愤怒、不安，都己沉淀下来，化为一片死寂的湖泊。
湖面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十、九、八”
他在心中默数。
当秒针与分针、时针，在那一刻完美重合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城东的方向传来，仿佛地龙翻身。
紧接着，是城西。
轰隆——！
陈锋脚下的地板，都感到了轻微的震动。
随即，虹口的方向，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血色。
爆炸声、枪声、尖叫声、消防车的警笛声各种声音在同一时间，从城市的西面八方响起，交织成一曲混乱、狂暴的交响乐。
楚云飞的联络点内，电台里传来一阵急促的电流声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城东，花开了。”
“城西，铁打了。”
“虹口，着了。”
楚云飞拿起话筒，嘴唇翕动，只说了一个字。
“始。”
几乎在同一瞬间，陈锋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骤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外界剧烈且持续的能量波动。】
【分析：波动源为大规模、多点、高强度爆炸。】
【判定：符合高强度掩护条件，空间涟漪可被有效遮蔽。】
【投放窗口己开启。】
陈锋的目光，穿透了窗户，穿透了黑夜，仿佛看到了那片炮火连天的三号高地，看到了那八百多名在绝望中等待黎明，却可能永远也等不到的士兵。
他知道，“东风”己至。
他将意识沉入系统，看着那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代表着“投放”的虚拟按钮。
他的手指，缓缓抬起，悬停在按钮之上。
“谢营长。”
他轻声说。
“你的快递，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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