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狭窄的密道。身后石壁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喘息声，在逼仄的空间里碰撞、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慌。
魏珩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伤口在怪客那药膏的作用下传来持续的清凉感，暂时压制了毒素的灼痛，但失血带来的虚弱和方才惊心动魄的逃亡，依旧让他西肢发软，心跳如鼓。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身旁那虬髯怪客的存在。对方似乎也靠在了石壁上，没有立刻行动，只有那面青铜罗盘被收起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以及他略显粗重却异常平稳的呼吸。
“多……多谢前辈再次救命之恩。”魏珩定了定神，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哼，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记它作甚。”怪客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带着惯有的不耐烦，“有力气问这些废话，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活过下个时辰。”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立刻催促魏珩行动，反而像是在黑暗中静静调息，感知着什么。
魏珩碰了个钉子，却也不恼。这怪人脾气虽坏，但接连救他两次是事实。他沉默下来，努力调整呼吸，尝试按照对方先前所说，引导体内那点微弱的气息去包裹、逼退伤口附近的余毒。过程依旧艰难，气息散乱难以凝聚，但比起之前毫无头绪己是好了不少。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怪客似乎恢复了些许精力，也可能是确认了暂时没有迫近的危险。他窸窸窣窣地动了动，似乎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嚓！
一声轻响，一点微弱如豆的火光亮起，照亮了怪客那张被虬髯遮掩大半的脸庞和一只拿着火折子的手。火光跳跃，映得他那双眼睛愈发深邃难测。
他举着火折子，凑近魏珩，仔细看了看他后背的伤口，又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嗯，‘黑水蝮’的毒暂时压住了，死不了。但你这身子骨亏空得厉害，气血两虚，能撑到现在也算你命硬。”他嘟囔着，语气依旧算不上好，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暴躁，多了点医者般的审视，“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惹上‘潜鳞卫’那群皇帝的恶犬？还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废亭来？”
终于问到正题了。
魏珩心中警铃微作。这怪人敌友未明，虽然屡次相救，但其目的动机依旧成谜。血书和令牌事关重大，绝不能轻易透露。
他心思电转，脸上挤出疲惫和后怕的神情，半真半假地答道：“晚辈……晚辈姓陈，家中本是北地行商，途中遭了匪祸，家人离散，我独自逃难至此……并不知为何会被那些官爷追杀……至于这亭子，只是偶然路过，想寻个地方歇脚避雨……”
他刻意模糊了来历，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倒霉的、一无所知的逃难者，将遭遇潜鳞卫归结为对方的无差别追杀或误会。
“行商？逃难？”怪客嗤笑一声，火光下的眼睛眯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信，“‘黑水蝮’毒梭造价不菲，专破内家真气，潜鳞卫向来只用于对付棘手的目标。追杀一个逃难的行商子弟？小子，你看老子像三岁孩童么？”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看穿人心。
魏珩心头一紧，知道这谎话编得太过拙劣，根本无法取信于对方。他正想着如何圆谎，或者是否要透露部分实情以换取信任……
那怪客却忽然摆了摆手，似乎懒得再追究：“罢了罢了，谁还没点秘密。老子懒得打听你那些破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火光下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身上除了潜鳞卫的毒，似乎还沾了点别的‘味道’……一股子……令人不快的、冷冰冰的剑味儿，虽然淡得快散了，但老子这鼻子绝不会闻错。”
冰冷的剑味儿？
魏珩先是一愣，随即猛地意识到——他指的是李忘生！
是了！自己与李忘生同乘一骑，又被他从暗河救起，近距离接触多次，身上难免沾染上李忘生那独特的内息或剑气残留！这怪人的感知竟敏锐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他怎么会对李忘生的气息如此熟悉且反感？
魏珩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背后瞬间渗出冷汗。这怪人似乎与潜鳞卫为敌，但看起来，与李忘生（或者说裴旻一脉）也绝非朋友！
自己仿佛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而且这头“虎”的心思更加难以揣测！
看到魏珩瞬间绷紧的身体和骤变的脸色，怪客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在狭窄的暗道里显得格外瘆人：“怎么？被老子说中了？看来你小子惹麻烦的本事不小啊，黑白两道的索命阎王都快让你招惹遍了。”
他不再追问，似乎己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将火折子往前探了探，照亮了前方深邃黑暗的通道。
“这条暗道是早年一位厌世的同行挖的，通往十里外的一处野渡口。能不能走到头，看你自己的造化。”他说着，迈步向前走去，“跟紧了，走丢了可没人回头找你。”
魏珩不敢怠慢，忍着虚弱，连忙跟上。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脚下坑洼不平，时而还需弯腰低头才能通过。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黑暗的秘道中穿行。
只有脚步声和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在回荡。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光亮。
快到出口了？
魏珩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走在前面的怪客却猛地停住了脚步，迅速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
黑暗再次降临。
“嘘！”怪客极其低声地警告，声音凝重，“外面有人。”
魏珩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果然，从出口方向，隐约传来了模糊的说话声，以及……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铿锵之声！
是军队？还是……潜鳞卫己经堵住了出口？！
绝境，似乎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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