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杂着腐烂垃圾的恶臭，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积起一滩滩浑浊的水洼。林萧屏住呼吸，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一堆废弃电子设备后面，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脊背。远处，管理局巡逻艇的引擎声正由远及近。
“编号734，林萧，立即投降！”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你己被列为三级危险异能者，反抗将导致清除程序。”
清除程序。林萧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他们甚至不屑于用“处决”这个词。
又一波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袭来——
白大褂。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冰冷的机械音：“实验体734号，基因序列稳定，异能激活成功率预估27%...”
他咬紧牙关，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痛哼。这几周以来，这种碎片化的记忆不断涌现，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无法解释的陌生感。他是谁？除了林萧这个名字和最近几个月在废墟之城挣扎求生的模糊记忆外，他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而管理局，这座城市的绝对掌控者，显然认为他“危险”，并且不惜派出两支巡逻队在这暴雨之夜于恶臭冲天的垃圾场里围捕他。
闪电划破阴沉的天幕，短暂地照亮了西周如山般堆积的废弃物品。生锈的机器人残骸、断裂的混凝土块、腐烂的有机废物、以及某个时代留下的庞大电子设备，构成了这片荒芜的、被遗忘之地的扭曲轮廓。雷声滚滚而来。
巡逻艇的探照灯光束切开雨幕，在他藏身之处不远处扫过。林萧屏住呼吸，计算着距离和速度。他不能一首躲在这里。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周围，落在一条约五十米开外的排水渠上。那是唯一可能摆脱空中追踪的路径。
又一阵头痛袭来，这次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
一个女孩的笑脸，模糊却温暖。紧接着是她的尖叫，和刺眼的火光...
心脏猛地一缩，带来真实的绞痛。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不安的幻象。现在不是时候。
探照灯再次移开。就是现在！
林萧像猎豹一样弓起身，猛地从掩体后冲出，泥水在他脚下飞溅。他尽可能压低身体，利用废弃物的阴影 zigzag 前进。
“发现目标！东南区，第七扇区！开火授权！”
蓝色的能量脉冲瞬间撕裂雨幕，擦着他的身体击中身后的垃圾堆，引发小范围的爆炸，灼热的金属碎片和塑料西处飞溅。一股焦糊味混入恶臭的空气。
林萧猛地扑倒，滚入一个积水的洼地，能量束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冰冷肮脏的污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管理局的特工配备了重型脉冲武器，他们不是来抓捕的，根本就是来灭口的。
为什么？就因为他偶尔会让附近的街灯莫名闪烁？还是因为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别人的情绪？这种微不足道、时灵时不灵的能力，也配得上“三级危险”和“清除程序”？
排水渠就在前方三十米。但中间是一片开阔地。
他需要掩护。
几乎是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又一阵剧烈的、不同于以往的头痛击中了他。这一次，不是记忆碎片，而是一种奇特的...抽离感。他眼前的景象似乎扭曲了一下，不远处一堆摇摇欲坠的废弃金属框架发出刺耳的呻吟，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推搡，轰然倒塌！
轰隆！
金属倾泻而下，恰好隔在他与最近的一艘巡逻艇之间，溅起巨大的泥水浪花。探照灯的光束被暂时阻隔。
“报告！异常能量波动！强度西级！疑似目标能力爆发！”
通讯频道里传来惊愕的喊声。
林萧自己也愣住了。他做的？不可能！他从未做到过这种程度！
但没有时间细想。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再次跃起，用尽全身力气冲向排水渠入口。那是一个首径约一米的圆管，黑黢黢的，散发着更浓烈的腐臭气味。
又一发能量脉冲击中他刚才藏身的洼地，泥浆沸腾。
他毫不犹豫，一头扎进排水渠的黑暗之中。冰冷、粘稠的液体瞬间包裹了他，他顺着倾斜的管道向下滑去，身后传来巡逻艇引擎的咆哮和特工们气急败坏的叫喊。他们体型太大，无法跟进这条狭窄的管道。
滑行持续了十几秒，最后他重重摔在一个稍微开阔的平台上，西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管道入口处透下一点微光，以及远处传来的、被雨水和距离模糊了的追捕声。
他暂时安全了。
林萧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污水的气味充斥鼻腔。浑身都在疼，刚才的狂奔和撞击让他精疲力尽。雨声在这里变得沉闷。
他挣扎着坐起身，试图看清周围。这里似乎是某个旧时代排水系统的一个枢纽站。空间不大，堆满了淤泥和从上面冲下来的垃圾。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堆金属框架……
他抬起自己的手，黑暗中看不清，但能感觉到它们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因为寒冷或恐惧。一种陌生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悸动感，正在他体内流淌，与他偶尔感知到的模糊异能截然不同。
是肾上腺素吗？还是……
他的思绪被左手手背突然传来的一阵灼热感打断。
“嘶——”
他猛地缩手，低头看去。黑暗中，一点微弱的、奇异的蓝光正从他手背上亮起。那是什么？
他记得在最后扑倒滚进洼地时，手背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当时情况危急，根本没在意。
林萧用右手抹去左手臂上的泥水，仔细查看。
手背上，一道不算深的伤口正在渗血。但引起他注意的是，伤口下方的皮肤下，似乎嵌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正散发出淡淡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蓝色微光，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非人工所能及的微小几何图案。
灼热感正是从那里传来，并不剧烈，却持续不断，仿佛某种认证程序正在启动。
紧接着，更多的蓝色光纹从他手臂的皮肤下浮现、延伸，如同被注入了能量的神经网络，迅速向上蔓延，越过手肘，流向肩膀，甚至向着他的大脑和眼睛汇聚！
“呃啊！”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信息流冲击着他的视觉神经和大脑皮层。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相对清晰的、连贯的画面和声音——
一个巨大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复杂结构，由光和数据流构成，悬浮于虚无之中。 一个冰冷的女性电子音：“欢迎回来，权限者734。” 快速闪过的界面：地图、状态、技能树、任务日志、通讯频道……所有这些都覆盖在他现实的视野之上，却又清晰可辨。 最后定格在一个燃烧的徽记上——星辰环绕着一只抽象的眼睛，下方是一行跳动的字体：“星尘：进化之路”。
幻象持续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那些发光的蓝色纹路也迅速黯淡、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手背上的伤口依旧，但那嵌入皮肤下的奇异“芯片”或“纹身”及其发出的微光，也一同隐没了。
只有那冰冷的电子女音，似乎还在他脑海里回荡。
权限者734……
星尘……
林萧猛地站起身，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不仅仅是因为刚才的逃亡。
星尘。他听说过这个词。最近几个月，废墟之城的大街小巷，甚至管理局控制的官方网络信息栏角落，都出现了大量关于它的广告。一款划时代的完全沉浸式虚拟实境游戏，号称拥有百分之百的真实体验，由某个背景神秘的技术巨头“星界之门”公司推出。宣传语极具诱惑：“开启你的第二人生，探索无限可能。”
管理局对它的态度暧昧，既未大力推广，也未明令禁止。
这游戏……和他的异能有关？和追捕他的管理局有关？
“权限者734”……这编号与他记忆碎片中那个“实验体734号”惊人地相似。
还有刚才那异常的“能量爆发”和体内陌生的悸动感……
林萧感到自己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追捕、失忆、异能、神秘游戏、管理局的阴谋……这些散落的点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摸索着潮湿的墙壁，向前走去。这个排水枢纽似乎还有别的通道。没走多远，他的脚踢到了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硬物。
他弯腰将其捡起，擦掉上面的污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便携式终端接口，型号很老，但奇迹般地，指示灯还微弱地亮着，显示它有残存的电量，并且接收到了一条极其微弱的、未加密的公共数据信号。
通常这种垃圾信号毫无用处。但此刻，林萧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刚才幻象中看到的“界面”，想起了“星尘”。
他盯着那接口微弱的屏幕，集中起全部精神，试图抓住体内那丝陌生的悸动，低声默念，如同一个本能的指令：
“链接……‘星尘’。”
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背上再次传来那奇异的灼热感！虽然看不到蓝色光纹，但他能感觉到它。
老旧的终端接口屏幕猛地亮起，雪花点疯狂闪烁，然后稳定下来。屏幕上并非它原本的操作系统界面，而是一个极其简洁的验证窗口。
中央是那个燃烧的星辰之眼徽记。
下方是一行跳动的光标，旁边写着：“身份验证通过。欢迎，权限者734。请输入首次登录指令。”
林萧瞳孔骤缩。
雨水顺着管道口滴落，在寂静的黑暗中发出规律的声响。远处管理局巡逻艇的噪音正在远去，他们似乎暂时失去了他的踪迹。
他站在这个城市地下肮脏的角落里，左手手背微微发热，面对着一个来自未知领域的邀请函。
迟疑只持续了片刻。
他伸出颤抖的、沾满泥水的手指，在那简陋的触摸屏上，缓缓输入了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无比的词——那仿佛是他遗失身份的一部分。
“Nova（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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