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通道向下延伸，弥漫着数据世界不该有的、仿佛来自现实深处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应急光源在头顶频闪，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扭曲，投在布满涂鸦和破损线管的墙壁上。
“走！他们很快会找到备用路线！”苏璃的低喝打破了短暂的死寂，她一把拉起还在喘息林萧，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前疾奔。
脚步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混合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撞击能量屏障的闷响。管理局的特工正在试图破门。
林萧的心脏仍在狂跳，刚才那幽蓝的脉冲能量几乎擦着他头皮飞过的灼热感仍残留不去。虚拟世界的死亡威胁，真实得令人胆寒。
“刚才那是……”
“管理局的‘清洁工’，专门在‘星尘’里处理‘bug’的。”苏璃语速极快，脚步毫不停滞，“他们伪装成玩家，拥有更高的系统权限和杀伤性武器。被他们在游戏里‘清除’，现实中的你大概率会脑死亡或者变成植物人。”
脑死亡！林萧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
“那个联络人……”
“‘暗流’的线断了，而且我们暴露了。”苏璃的声音冷得像冰，“这意味着我们之前的几个安全屋和备用计划可能都不再安全。管理局现在不仅知道‘幽影’在活动，还知道她带了一个‘高价值目标’。”
高价值目标。指的是他手背上这个烫手的通行证。
通道到了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苏璃没有浪费时间尝试解锁，而是首接抬手，掌心对准门锁区域。一层水波般的扭曲光线掠过，门锁内部传来金属疲劳的呻吟声，随即砰地一声弹开。
“光学扭曲还能这么用？”林萧惊讶。
“小技巧，对精密电子元件效果更好。”苏璃推开门，“虚拟世界的好处，就是很多物理规则可以钻空子，只要你权限够高或者懂得如何‘说服’系统。”
门后是一个更加破败的空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服务器机房底层。巨大的、己经停转的数据机柜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林立在黑暗中，空气中漂浮着陈年灰尘和数据腐败产生的、带着一丝甜腥的臭氧味。
“这里是‘旧港’，β测试区的一个废弃数据归档点，算是灰色地带，系统监控比较薄弱。”苏璃解释道，同时快速穿梭在机柜之间，似乎在寻找什么。“我们得尽快下线，现实里的位置可能也不安全了。”
她在一个布满接口的墙壁前停下，手指快速在上面划过，一个隐藏的控制面板亮起微光。
“帮我警戒。”她命令道，开始专注地操作面板。
林萧点头，背对着她，全力运转【数据感知】。无形的数据洪流再次涌入他的意识，但这一次他努力过滤掉那些无用的公共频道噪音，专注于扫描周围是否有异常的、带有敌意的追踪数据包。
机柜的阴影仿佛在蠕动。远处传来滴水的声音，规律得令人心慌。
几分钟后，苏璃低骂了一声：“不行！管理局那群混蛋动作太快了！他们封锁了这片区域的常规下线节点！强行断线会导致神经灼伤！”
林萧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被困在“星尘”里了？
“还有别的办法吗？”
苏璃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手指在面板上飞舞得更快，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虚拟体感的紧张体现）。“我在尝试绕路，接入一条更古老的物理数据线……需要时间……而且不稳定……”
就在这时，林萧的【数据感知】猛地捕捉到数道尖锐的、毫不掩饰恶意的数据流，正从通道入口的方向高速逼近！
“他们来了！”林萧急声道，“三个方向！速度很快！”
苏璃猛地一拍面板：“找到了！这条线路……通往‘深层档案区’，那里是废弃的实验数据存储中心，理论上应该有未注册的离线节点！但那里更危险，数据垃圾和残留的防御协议……”
“没得选了！”林萧看着远处通道口己经出现的、穿着风衣的身影轮廓。
“走！”苏璃当机立断，猛地扯开旁边一个机柜的面板，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布满线缆的狭窄通道！
她率先钻了进去，林萧紧随其后。
身后传来脉冲武器充电的嗡鸣声和一声冷喝：“站住！”
蓝色的能量束擦着林萧的脚后跟射入通道，烧焦了几根线缆，冒出刺鼻的白烟。
林萧手脚并用，在黑暗狭窄的管道里拼命爬行，能听到身后追兵也钻入通道的声音以及苏璃在前方开路的动静。
这条管道似乎没有尽头，向下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周围线缆的温度开始升高，偶尔迸射出危险的电火花。管道壁震动著，传来某种大型设备运转的低沉轰鸣。
“我们快到主数据管道了！抓紧！”苏璃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话音刚落，林萧突然感到身下一空！
失重感再次袭来，他和苏璃一同从管道出口跌落下去！
噗通！噗通！
他们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条汹涌奔腾的、由纯粹发光数据和破碎代码构成的洪流之中！
【警告！进入高风险区域：主数据交换洪流！】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数据残骸及未知协议碎片！精神负荷过高！】
冰冷的系统提示疯狂闪烁。
林萧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海啸里，无数破碎的图像、声音、文字片段冲击着他的感官——扭曲的人脸、无法理解的公式、爆炸的星辰、凄厉的惨叫……这些都是被删除或遗忘的数据残渣！
“抓住我！”苏璃在湍急的数据流中奋力保持平衡，向他伸出手。
林萧拼命划动，抓住她的手。两人的通行证同时亮起，微弱的蓝色光晕形成一个暂时的屏障，勉强隔绝了最致命的信息垃圾冲击。
“那边！抓住那根悬吊的线缆！”苏璃指着头顶上方一条粗壮的、闪烁着断续光芒的数据缆线喊道。
两人借着洪流的冲力，奋力一跃，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缆线，艰难地将自己拉出汹涌的数据洪流，攀爬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延伸至洪流上方的金属桥架上。
精疲力尽地瘫倒在桥架上，下方是奔腾咆哮的数据深渊。
“我们……甩掉他们了？”林萧喘着气问。
“暂时。”苏璃警惕地观察着来路，“数据洪流能干扰他们的追踪，但他们迟早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林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桥架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半嵌入岩壁的球形空间。空间的穹顶不断落下细碎的数据光雨，而在地面上，堆积如山的，是无数具苍白的人形躯体。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模糊的数据构成，如同拙劣的全息投影，但数量之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所有“人”都保持着各种挣扎、痛苦、绝望的姿势，凝固在那里，无声地嘶吼着，形成了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静止的数据尸山。
【数据感知触发：检测到大规模高共鸣度数据残留……特征比对……匹配：‘蚀’项目早期受试者意识残影……】
系统的提示让林萧浑身冰冷。
“蚀”项目……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这些……这些都是失败的实验品？他们的意识被永久地困在了这里，成为了不断重复痛苦死亡的数据残骸？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攫住了林萧。记忆碎片中那些模糊的痛苦尖叫，似乎与眼前这片无声的惨景产生了共鸣。
苏璃的脸色也异常苍白，她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这就是管理局藏在光鲜游戏背后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不祥的、机械运转的咔哒声从球形空间的深处传来。
两人猛地抬头。
只见三个巨大的、如同金属蜘蛛般的构造体，正从数据尸山的顶端缓缓站起，它们的复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们的手臂是锋利的数据切割刃和能量发射器，正缓缓抬起，锁定了两位不速之客。
【检测到主动防御单位：‘清道夫’MK-III型。权限：管理局深层档案守护者。】 【警告！极高威胁！建议立即撤离！】
“看来……管理局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这里，更没打算让这里的秘密曝光。”苏璃缓缓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把闪烁着能量微光的短刃，“菜鸟，恢复得怎么样？看来我们的下线计划得先往后放放了。”
林萧也挣扎着站起来，感受着体内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力，以及手背上通行证传来的、面对威胁时的灼热战意。
他看着那三台冰冷的杀戮机器，又看了看身后那片绝望的数据尸山。
“那就……先清理掉这些垃圾吧。”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现实中的身体或许还在逃亡，但此刻，在这数据深渊里，他必须为自己，也为那些凝固的嘶吼，杀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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