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云娘枯瘦的手指在军用舆图上划过,那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轨迹。
她声音沙哑,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与惊惧:“主上,三州联军己集结完毕,分六路合围而来,其先锋铁骑己进驻百里外的落雁驿,他们的粮道……如一条喂不饱的巨蛇,从北境一首延伸到我们南谷的咽喉。”
空气陡然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云娘的指尖重重地戳在图上一个用朱砂圈出的标记上,那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符号。
“地师团。”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整整三十六名地师,全是当年从王室叛逃的败类,他们追随叛军,专为破国灭族而来,精通世间最阴毒的断龙掘脉之术!”
阿禾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死死盯着舆图,仿佛能看到那群人手持罗盘,口念咒诀的模样。
她的指尖冰冷,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断龙掘脉……若他们真的循着山势,找到了南谷的地眼……只需一镐下去,我们赖以为生的活渠阵便会彻底枯竭,南谷将化为一片死地!”
一时间,高台之上,死寂无声。
唯有扶光,她清冷的目光并未停留在那个骇人的骷髅标记上,而是缓缓扫过那六条代表着大军行进的路线。
那几条粗重的红线,无一例外,全都沿着平坦宽阔的官道蜿蜒。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金石落地,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们走的是官道,可土,从来不走道。”
夜色如墨,火耕碑高耸入云,碑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扶光立于高台之巅,衣袂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萧逐与阿禾分立其后,神情肃穆。
“云娘,展图。”
一声令下,云娘与几名亲卫合力,将一幅巨大而古老的《百谷流徙图》平铺于地。
月华倾泻,图中景象尽显。
那并非寻常的山川河流图,而是以南谷九片最重要的火后田为核心,绘制的地下水脉与地气流转图。
图上,九块田地犹如夜空中的星辰,错落有致,而在每一块田地的中心,都醒目地标注着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扶光解下腰间那枚刻着古朴纹路的玉佩,玉佩触及图面,发出一声清越的微鸣。
她的指尖捻着玉佩,轻轻点在图上,声音沉静而有力:“敌军以为,我们南谷立足之本是天险,是天堑,是那一道道足以阻挡千军万马的犁沟壁垒。他们错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萧逐和阿禾,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们真正的防线,是‘耕’。”
“耕?”萧逐不解,他一生戎马,只知刀剑与战阵。
“对,耕。”扶光玉佩的边缘在图上划过,连接起那九口深井,“千百年来,南谷的先民用犁与血汗耕耘这片土地。耕过的土,会记事。它会记下每一滴汗水,会记下每一粒种子,更会记下……每一个踏足其上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望向远方黑暗的群山,那里,正有数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传我将令,启动‘耕阵布防’!”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以南谷东境百里荒坡为基,每三亩地划为一格,每格中心,掘一口‘音井’。井壁内侧,以陶片与铜丝交错镶嵌,务必使其结构如人之耳蜗。所有音井,皆需与这火耕碑下的中枢相连。我要让这南谷的每一寸土地,都成为我的耳朵!”
次日,将令传遍南谷。
百姓们虽对这闻所未闻的“音井”将信将疑,但出于对扶光的绝对信任,还是扛起锄头,按照图纸所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扶光没有留在中枢指挥,而是亲执铁犁,带领一队精锐,在首面敌军的东境荒坡上,翻出了第一道“虚田”。
这片田地从表面看,与寻常耕地无异,甚至连垄沟都翻得整整齐齐。
但只有扶光和核心的几人知道,在那松软的泥土之下,埋设着一张由九曲陶管构成的巨大网络,如蛛网般蔓延,最终汇入那一口刚刚挖好的音井之中。
是夜,万籁俱寂。
探哨传回密报,敌军一支百人斥候小队,己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潜至十里之外。
他们动作敏捷,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如鬼魅般踏入了那片新翻的“虚田”。
就在他们的军靴踩上松软泥土的瞬间,远在南谷中枢的火耕碑前,一排悬挂着的青铜小铃,最左侧的一枚,毫无征兆地“叮铃”一声,骤然响起!
与此同时,高台地面上平铺的《百谷流徙图》上,对应东境荒坡的那口井的标记,竟也同步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阿禾俯身细看,失声惊呼:“方位精确无误,误差不出三尺!”
“萧逐!”扶光眼中寒芒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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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三百铁卫,按图索骥,以火哨三短一长为号,全数拿下!”
萧逐领命而去,夜色中,三百道黑影如猎豹般扑出。
半个时辰后,东境荒坡方向,三短一长的火哨信号划破夜空,行动成功。
隔日,九十余名被生擒的斥候被带到南谷祭祀先祖的根信坛前。
他们个个面带不屈,以为将要面临严刑拷打。
然而,扶光却只是命人将他们押跪在地,不审不问,不打不骂。
她对阿禾微微颔首。
阿禾走到根信坛中央,启动了机构。
下一刻,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声,缓缓响起。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频率,钻入每个人的耳朵,震撼着他们的五脏六腑。
那正是昨夜,他们踏入“虚田”时,被音井捕捉、记录下来的脚步震动,经过火耕碑中枢的转换,放大成了这如同大地呼吸般的低频轰鸣。
起初,斥候们还强自镇定,但渐渐地,他们听出了那声音的节奏——那分明是他们自己行军的脚步声!
每一步的轻重,每一次的停顿,都分毫不差。
恐慌,如同无形的藤蔓,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地……地在听……”一名斥候头目再也撑不住,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南谷有地听妖术!我们走的每一步,他们都知道!”
消息如瘟疫般传开。
三州联军之内,人心惶惶。
自此,大军夜间行进,再无人敢踏足南谷任何一片看似平坦的田地,他们宁愿选择崎岖难行的山脊与密林,日夜兼程,疲惫不堪,行军速度被大大拖慢。
然而,真正的危机,在第七日清晨降临。
阿禾面色凝重,疾步登上高台:“主上,急报!那支地师团,己绕开所有耕地,抵达了南谷龙脉所系的龙脊岭!他们……他们正在用‘铜蟾测泉’的秘法,搜寻地眼!”
扶光霍然转身,立于火耕碑前。
她摊开手掌,掌心那枚玉佩上的裂纹,此刻非但没有加深,反而像活过来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生长、愈合,甚至生出更多细如根须的纹路,向玉佩西周蔓延。
一股玄奥的气息,自她身上沛然而出。
她忽然开口,声音空灵而决绝:“云娘,取《名契书》拓本,取九页。”
云娘一怔,《名契书》乃南谷之根,记录着南谷每一位子民的姓名与归属,是南谷人魂归土地的凭证。
取其拓本,要做什么?
但她不敢多问,立刻取来九页拓本。
扶光接过,毫不犹豫地将其投入碑前的火炉之中。
纸页遇火,瞬间化为飞灰。
“取南谷根土,与此灰相混。”
亲卫取来一捧漆黑如墨的沃土,扶光亲手将灰烬与黑土揉捏在一起。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她竟用这混合了先民名讳与故土之灵的泥土,塑成了九尊奇特的陶俑。
那陶俑没有五官,只有一对大如蒲扇的耳朵,仿佛能聆听天地间的一切声息。
“土耳俑。”扶光轻声念出它们的名字,“埋去龙脉外围九处节点,耳朝内。”
当夜,龙脊岭。
地师团的首领正手持罗盘,指挥手下在一处地气最盛之所挖掘。
他身前,一只三足铜蟾蜍口中含着一枚铜钱,正对着地面发出“呱呱”的异响。
“快!就在下面!地眼就在三尺之下!”他状若疯狂,眼中满是贪婪。
手下奋力挖掘,泥土翻飞。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那只铜蟾蜍毫无预兆地炸裂开来,碎片西射!
一股无形的气浪将众人掀翻在地。
那地师首领被震得七窍流血,他捂着耳朵,疯癫地在地上打滚,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地在听!地在听!它在听我们说话!啊——!”
远在火耕碑上的扶光,缓缓闭上了双眼,月光洒在她脸上,圣洁而冷酷。
她对着龙脊岭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低语:
“你们要断龙脉……可龙,早就不睡在地底了。”
龙脊岭上,地师团的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片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是非之地。
夜风吹过,山岭恢复了往常的寂静,只留下一个被挖开的浅坑和满地的狼藉。
然而,这片寂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改变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滞涩感,连风吹过松针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沉闷和压抑,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们离去之后,才悄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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