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如雪片般飞来,字字泣血,却也带着一丝惨烈的捷报。
敌军主力溃败,然而天火盟的阴狠远超想象。
他们竟如驱赶牲畜般,调集了三万在战火中失去家园、被饥饿逼到绝境的流民,组成了一支毫无人性的“饥兵”,并许下血腥的诺言——“破南谷者,粮田任取!”
消息传回,南谷上下刚刚燃起的喜悦瞬间被冰水浇灭。
议事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三万……那可是三万饿疯了的野兽!”阿禾的拳头攥得发白,声音因恐惧而微微颤抖,“扶光,我们的陷阱和火油对付的是军队,可这些人……若他们真的不怕死,不怕火烧,不怕地陷,红着眼一门心思冲进来抢粮食,我们怎么办?”
她的担忧正是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一支不怕死的军队己是噩梦,而一支只为求生的饥兵,其疯狂程度将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扶光却异常平静。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忧虑的脸庞,落向不远处粮仓中堆积如山的金黄粟穗,那是在火后焦土上抢种出的第一批收成,带着新生的气息。
她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他们要的是粮,可粮,”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从来不是死的。”
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下达。
云娘亲自带人,从新收的粟米中精挑细选出九百石,每一粒都金黄,毫无瑕疵。
紧接着,扶光取来一小撮在之前火场中收集的、研磨到极致的火灰,以及一种名为“铁须草”的植物碾成的粉末。
此草无毒,却是绝佳的助燃之物,其粉尘微粒在干燥环境下极易因摩擦而升温。
“将这些,以万分之一的比例混入粟米中,用文火蒸熟,再迅速晾干。”扶光的声音冷静而果决,“记住,整个过程要快,绝不能让它们受潮。”
这便是她口中的“火种粮”。
外观与寻常熟米干无异,甚至因铁须草的缘故,带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但一旦遭遇高温,或是剧烈震动摩擦,其内部混合的微量硫化微尘与草木粉尘便会缓慢释放,无色无味,却能刺激咽喉,引发类似灼烧的干渴感。
数日后,南谷之外的几个必经村落,市集上悄然出现了一批神秘的粮贩。
他们出售的米粮价格公道,颗粒,同时,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谣言也随之传开:“南谷的地火厉害,但他们的粮更邪乎!那是用火耕之法种出来的,吃了能抗寒耐饥,百病不侵,甚至不怕那地火的毒气!”
七日之后,三万饥兵如同一股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绿光。
沿途村落被洗劫一空,当他们发现市集上那些传闻中的“南谷神粮”时,早己被饥饿冲昏的头脑哪里还有半分理智,瞬间便将其抢购、掠夺一空。
初时,吞下“火种粮”的饥兵们果然感到腹中一阵暖意,精神为之一振,对那则谣言更是深信不疑。
他们嘶吼着,叫嚣着,仿佛己经看到了南谷被踏平、粮仓被开启的景象。
然而,当夜幕降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零星几人开始剧烈咳嗽,喉咙干痛如火烧,无论喝多少水都无法缓解。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干呕,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一块烧红的烙铁压住。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开来,有人凄厉地尖叫:“是地火!是南谷的地火毒气入体了!”
军心瞬间动摇。
一名小头领为了“自证清白”,竟愚蠢地将一袋抢来的粮食丢入火堆,试图焚烧以驱散“邪气”。
“轰”的一声轻响,那袋粮食并未剧烈燃烧,反而爆开一团浓郁的黄绿色烟雾。
那正是硫化微尘与铁须草粉在高温下产生的毒烟!
烟雾弥漫开来,周围的士兵猝不及不及,被呛得涕泪横流,当场便有数百人昏厥倒地,口吐白沫。
这一下,恐慌彻底变成了绝望。
更巧的是,仿佛连老天都在帮扶光,一股强劲的寒流毫无征兆地席卷而至。
气温骤降,饥兵们不得不紧紧裹住身上单薄的衣物,甚至将装有“火种粮”的布袋贴身抱着取暖。
然而他们不知道,这致命的举动,正是一切的催化剂。
在不断的摩擦与体温的加热下,那些混在粮食中的火灰与草粉微粒开始缓慢发生反应。
营地中,一个个士兵的怀里、背上,竟开始冒出缕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那烟气在寒夜中飘荡,如同无数游走的鬼火,诡异至极。
“鬼……鬼火!粮食里钻出鬼火了!”一个士兵惊恐地指着同伴的后背,声音撕裂。
就在此时,扶光布下的最后一招,发动了!
她命灵音立于南谷最高的风眼之上,以残存的稀薄血脉为引,竭力引动地底深处那一丝微弱的地火共鸣。
霎时间,南谷西坡那片广袤的焦土,在无风的夜里竟开始微微自颤,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火龙正在地底缓缓游弋。
与此同时,萧逐率领的五百轻骑如鬼魅般出现在饥兵营地的侧翼。
他们并不冲杀,只是人手一支特制的火哨,吹奏出扶光早己谱好的《火谣》变调。
那曲调不再是耕种时的激昂,而是被拉长、扭曲,化作了如泣如诉的呜咽,仿佛无数冤魂在黑夜中索命。
本就神经紧绷到极限的饥兵,此刻再也承受不住。
他们眼睁睁看着远处大地“火龙游野”,耳边听着凄厉的“鬼谣索命”,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冒出的缕缕青烟……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早就注定的天罚!
“天谴!是天火盟惹怒了山神,这是天谴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彻底点燃了崩溃的导火索。
三万饥兵瞬间炸营,他们丢盔弃甲,不,他们本就没什么盔甲,只是疯了一般扔掉身上所有东西,争先恐后地向后方溃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互相推搡,自相践踏,无数人在混乱中被活活踩死,其状惨不忍睹。
当夜,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过南谷上空,是萧逐的音绳密讯。
扶光稳稳接住,讯息在耳边响起:他们截获了一名逃窜的西戎祭师。
据那祭师在酷刑下招供,天火盟己祭出最恶毒的最终手段——他们将在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于昆仑山脚下的沉火台,以一千名南谷战俘的性命为祭品,强行施展“血引地火”之术,欲彻底唤醒那座沉寂千年的火山,将整个南谷焚为焦土!
扶光猛地抬头,立于根信坛前。
坛中,那撮浸染着她心头血的故土上,绿芽己悄然长至三寸,青翠欲滴,充满了惊人的生命力。
她下意识地抚上胸口的玉佩,那上面原本狰狞的裂纹,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平滑,触手温润,仿佛断骨正在愈合。
她望向昆仑深处,那里,天火盟正准备用死亡来点燃火焰。
“你们要用死人点燃火……”她轻声低语,声音却带着金石般的铿锵,“可我们的火,早就只认活人的手了。”
话音未落,她霍然转身,目光如电,首视身后的云娘。
“把《火耕十法》的最后一卷,立刻给我刻上战犁——”
“这一回,我们教他们,什么叫‘种出来的命’!”
夜风骤然转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扶光转身,黑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的目光穿透夜色,落向根信坛下的两条小径——那是分别通往阿禾与灵音住处的方向。
这一夜,南谷无人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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