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侧过身子,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从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中挤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尘埃与血腥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阴冷刺骨,仿佛瞬间被一头远古巨兽吞入腹中。
这里没有光,或者说,这里的光源本身就散发着死亡的寒意。
内殿的西壁之上,并非粗糙的岩石,而是密密麻麻镶嵌着无数巴掌大小的骨片。
这些骨片泛着幽幽的蓝光,排列诡异,细看之下,竟是一副浩瀚无垠的星图。
蓝光映照着扶光的脸,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鬼气。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那块温热的陶片,那是族中代代相传的信物,据说能与祖灵共鸣。
她缓步上前,伸出手,用陶片的边缘轻轻触碰了墙壁上一枚离她最近的骨片。
就在接触的刹那,骨片上的蓝光猛地一盛,紧接着,光滑的骨面上竟如水墨入纸,幽幽地浮现出一行细密的古篆:“丙戌年,七脉断,血祭三日,续命十二载。”
扶光心头剧震,如遭雷击!
她猛地抽回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这行字,这个年份,她再熟悉不过!
云娘交给她的那本《避灾日志》副本里,清晰地记载着,丙戌年,南境地龙翻身,本该在秋分之日爆发,却毫无征兆地提前了整整三个月,且威力大减,被族人誉为“神迹”。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神迹!
她像是疯了一样,用陶片飞快地划过一枚又一枚骨片。
“庚子年,天火陨,燃血七日,易命九年。”“甲辰年,黑水漫,祭骨一脉,换安十五载。”……每一条记录,都与《避灾日志》中某次被“奇迹般”化解或减弱的大灾完美对应。
这些根本不是什么装饰用的骨片,这是一部用族人生命和鲜血书写的“骨史”!
扶光踉跄着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欺骗了千年的愤怒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喃喃自语,声音因战栗而沙哑:“我们不是在封门……我们是在用自己的命,给这个世界买时间。”
殿宇的中央,立着一座三尺高的白骨祭台。
祭台之上,七十二根粗如儿臂的白色巫骨呈环形排列,每一根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扶光走近了,才看清每根巫骨上都用血色朱砂刻着一个名字和生卒年月。
这些,全是她族中历代最强的知天者,是她的先祖!
而在那最后一根巫骨的位置上,只剩下一截狰狞的断口,断口处,未干的血迹正沿着裂缝缓缓下渗,汇聚成一滩刺目的暗红。
那正是她不久前才亲手安葬的末代长老,云娘的师父。
骨台的正中心,有一个形如玉契的凹槽。
扶光颤抖着从怀中取出此行的目的——那最后一片信物陶片。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将陶片稳稳地嵌入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刹那间,整座骨台剧烈震动起来,七十二根巫骨齐齐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声音不似骨骼摩擦,更像是万千魂灵在同步哭嚎,悲怆而绝望。
祭台上空,光影交织,一幕幕尘封的历史如画卷般展开——
第一代知天者,白发苍苍,在滔天洪水中割开自己的手腕,将精血尽数洒在祖先遗留的骸骨之上,口中吟诵着古老的咒文。
他身后的骸骨竟被点燃,化作血色火焰,将洪水生生逼退。
那便是“血燃术”的开端。
第二代、第三代……第七十一代……
一幕幕影像飞速闪过,每一代知天者的结局都如出一辙。
他们在族人面临灭顶之灾时,以自身最精纯的生命力为燃料,点燃先祖之骨,用自我牺牲换来封印的短暂延续。
光影中的面孔,或坚毅,或悲悯,或不甘,但无一例外,都走向了同一个结局。
扶光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原来这就是知天者的宿命,这就是她此行前来必须背负的责任。
她明白了,长老们让她来,就是让她成为第七十三根薪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没有犹豫。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锋利的银针,毫不迟疑地刺向自己的掌心。
鲜血涌出,她扬起手,准备将自己的血,滴入那属于她的、空缺的位置。
然而,就在她的血即将滴落的瞬间,祭台上的光影骤然一变!
最后一幕的画面不再是悲壮的献祭。
那位刚刚逝去的末代长老,并未如前辈们一样平静地燃尽自己。
他站在祭台前,须发怒张,双目赤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虚空,对着未来的窥视者,发出了震彻神魂的怒吼:“够了!这该死的封印根本不该靠死撑!后人若来,若还有一丝血性,当毁门,断根!”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轰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雾,融入了门内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画面,戛然而止。
扶光高举的手臂僵在了半空,血珠悬在掌心,摇摇欲坠。
她浑身冰冷,一个远比牺牲更可怕的念头扼住了她的咽喉。
毁门,断根……
她瞬间明白了长老最后的遗言。
历代先祖都错了!
或者说,他们被逼得只能选择这条绝路。
想要永绝后患,唯一的办法,就是毁掉这座以血肉维系的祭坛,彻底断绝祭坛下方那恐怖的地火之源!
可她该怎么做?
她若真的毁掉祭坛,地火将在瞬间失去所有压制,从地底喷涌而出,方圆千里将化作一片焦土,亿万生灵会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不毁,她和她的族人,就要世世代代成为这祭坛的燃料,首到最后一滴血流干,最终迎来一个同样悲惨的结局。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扶光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
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但几息之后,她的眼神从迷茫转为挣扎,最终化作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不。还有第三条路。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本《避灾日志》的副本,翻到最后的空白页。
她将掌心的血抹在指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三行字:
“门不可久封,血不可再燃。若见此书,勿守旧契——引地火入空谷,以气炉分流,七日可熄。”
这是她结合族中堪舆术和机关术推演出的唯一生路,只是条件苛刻,绝非她一人之力可以完成。
但她必须留下希望的火种。
写完,她将书卷小心翼翼地藏入骨台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中。
做完这一切,她又从随身的小药囊里取出一些寒露草的汁液与硫灰粉末,混合后细细涂满双手和脸颊。
这种混合物能让皮肤呈现出血液流失过度的青灰色,足以伪造出“血竭而亡”的假象。
她要让这祭坛背后的“东西”以为,她己经完成了献祭。
临退前,她的目光落在那截断裂的巫骨上。
她俯下身,用尽全力,决绝地将那断骨上新裂的一角给生生掰了下来,紧紧塞入袖中。
“你们烧尽了自己,我不学。”她对着满殿的英灵,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她转过身,跌跌撞撞地退回到门缝边,正准备呼喊外面的萧逐接应,一股透骨的寒意却从背后猛地袭来!
她骇然回头,只见那本该沉寂的骨台上,光影竟再次浮现!
但这一次,不再是历代长老的身影,而是一双双空洞的、泛着蓝色幽光的眼眶,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全都死死地盯着她!
“逃徒……你背弃了誓约。”
一个冰冷、怨毒,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低语,首接在她脑海中炸开!
扶光头痛欲裂,眼前发黑。
她狠狠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不敢再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挤出缝隙。
就在她身体脱离的刹那,她反手将袖中那截断裂的巫骨死死地楔入了门缝之中!
骨片中残留的长老精血与门上的封印产生了最后的共鸣!
只听“轰隆”一声沉重无比的巨响,那道裂痕在刺目的光芒中瞬间闭合,严丝合缝,再无踪迹。
扶光浑身脱力,瘫倒在地。
冲上来的萧逐一把扶住她,急切地问:“里面怎么样?地火……”
扶光看着他,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清晰:“里面烧的不是火……是我们老祖宗的骨头。这一回,我不当薪柴。”
而巨门之内,那本《避灾日志》静静地躺在黑暗的暗格中。
书页在无风的环境下,诡异地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三行血字之下,竟又缓缓地、一笔一划地渗出了新的笔迹:
“下一个,轮到谁?”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幸存的几人。
萧逐还想再问,扶光却猛地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并非来自脚下的大地,而是源自更深、更远的地方,仿佛一头沉睡了万年的巨兽仅仅是翻了个身,就让整个世界的呼吸都出现了刹那的停滞和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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