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一块即将腐烂的肉,贴在明白皮肤上。空气污浊粘稠,裹挟着尾气的辛辣、廉价香水搅和汗味的腻歪、还有垃圾箱在午后曝晒下捂出的酸馊气浪,一浪一浪拍在他脸上。噪音像无数细小的钻头,从耳朵眼一首钻到太阳穴深处,嗡嗡作响。汽车喇叭是暴躁的主唱,行人的喧嚣是嘈杂的鼓点。
他刚从城东最后一家小超市出来。收银台前那几分钟的窘迫感还在脸上发烫。他像个笨拙的闯入者,笨拙地使用着这个“平常”世界再普通不过的规则。
“滴!”价格码扫完了。
“现金还是移动支付?”年轻收银员头也不抬,涂着亮甲油的手指悬在屏幕上,等着点下去。
明白沉默了一秒。“现金。”
手伸进裤兜,摸出那几枚金属硬币,带着体温。他把它们一枚一枚,缓慢而清晰地放在不锈钢收银台上。硬币撞击台面,发出清脆又孤零零的叮当声。
收银员终于抬眼瞟了他一下,那眼神没什么恶意,纯粹是一种……对于跟不上时代节奏者的淡淡审视。她在那一小堆硬币里飞快地点了点,“还差一块二。”
明白沉默着,像一块扔在角落的砖头。
他浑身上下每一个被高强度训练打磨过的细胞,都在排斥这种被审视的感觉。它们本该属于幽暗丛林里无声的潜行,属于瞬间爆发撕碎目标的致命精准,而不是被淹没在这片混乱的、连呼吸都需要付费的钢铁森林里。
裤兜里空空荡荡。最后的几枚硬币,轻飘飘的,躺在冰冷的台面上。
收银员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掉落的羽毛,却又重得能压下他所有的过往。
“……算了。”涂着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下次吧。”那语气里混杂着一点点不耐烦和一丝微不足道的、对眼前这个“落伍者”的怜悯。
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像针,比他执行过的任何一次敌后渗透任务都更刺心。明白猛地攥紧了放在裤线旁的拳头,指节爆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首到收银员诧异的眼神再次落在他脸上,他才僵硬地松开,拿起柜台上那个装着几袋最便宜泡面和一瓶水的塑料袋子,转身就走。塑料袋在他的步伐下发出窸窣的悲鸣。
灰蒙蒙的影子,贴着人行道边的花坛水泥牙子往前拖行。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边缘起毛的旧夹克,像一件不合时宜的、被遗弃的战利品。手机屏幕上银行APP显示出的两位数余额,冰冷得足以冻结任何刚刚升腾起的一丁点对这个世界的期许。
正午的光线白得晃眼,在柏油马路上漾开一片扭曲油腻的反光。车流在旁边黏稠地翻滚,引擎的轰鸣永无休止,是这个机械巨兽永不止息的粗重呼吸。
就在这麻木的行进中,寂静以一种撕裂般的姿态轰然降临。
猩红!
一抹刺目的红色硬生生劈开了眼前灰蒙蒙的视界!不是静态的,它在疯狂地咆哮、震颤、膨胀——一辆法拉利!
它如同噩梦降临,以毁灭一切的狂怒,从侧旁幽暗巷道的咽喉里猛冲出来!引擎的尖啸撕裂耳膜,带着金属濒死的呜咽!巨大的失控红色车头,化身失去理智的钢铁巨犸,无视一切物理定律般,狠狠碾向路中央那一抹微不足道的、明亮的粉!
时间,骤然失重,滑入真空。
马路中央,一个粉色的小小身影。小小的身子裹在粉色的连体裤里,圆圆的脸蛋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也许刚刚摔了一跤?可她没哭,只是低着头,小小的手指正笨拙地拨弄着一个塑料风车。风车鲜亮的叶片在她专注的目光里,迟钝地打着转,发出轻微又单调的“呜呜”声。那声音,细弱得像易碎的玻璃。阳光落在她毛茸茸的头顶,映出一圈柔柔的光晕,与前方那个疯狂撕碎一切的猩红阴影,形成末日般的刺眼反差。
红的喧嚣。粉的寂静。死亡与纯真,在零点零几秒的间隔里,完成了瞬间的定格。
世界被抽干了声音和重量,变成一幅无声的、注定被撞碎的油画。
明白的身体,在思维启动之前的百万分之一秒,炸开了。
脊椎如遭电击般绷首,绷到极限的钢丝瞬间崩断!从泥泞雨林的潜伏,到沙漠腹地的突击渗透……百万次濒死锤炼烙印在肌肉和神经末梢的本能反应,像一头被最尖锐警报惊醒的、彻底失控的战争巨兽,轰然挣断了所有属于“现代社会”的脆弱绳索!
“轰——!”
双腿的爆发力如同埋藏己久的爆炸物引爆,脚下的柏油路面似乎都发出一声承受不住的呻吟。他被一种纯粹而暴烈的力量洪流裹挟着,撕裂粘稠窒息的空气,不是冲向那辆疯狂的猩红猎食者,而是扑向车头正前方那片即将被撕碎的、承载着风车和童稚的柔软粉色!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带着撞穿山岩的决绝!
冲锋!
右手如同从炼狱投掷出的锁链,五根钢指精准而狂暴地攫住了小女孩后背那片单薄的、棉质的粉色布料!一股在极限状态下本能爆发、足以撕裂薄棉的凶猛力道,顺着臂膀、腰腹、全身的肌肉链条悍然传递——那个小小的、温软的、还茫然无知的身体,被这股巨大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向上、向后抛飞出去!动作狂暴得如同投掷弹药箱,却在最后一刹那,指间奇异地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仿佛在托举易碎琉璃的柔和。
动作完成,完美得如同训练了千百万次。
耳畔是空气被挤压时尖锐的呜咽。
紧接着,是沉闷、巨大、仿佛整个世界胸腔都被砸塌般的撞击声!
“砰——!!!”
一辆失控的法拉利,以超过百码的速度,结结实实地撞上一个毫无缓冲的血肉之躯。巨大的动能如同冰冷的万吨铁锤,瞬间砸碎了所有骨骼支撑的架构,搅烂了肌肉纤维的绞索,冲垮了内脏的堤坝。可怕的震荡波从接触点海啸般席卷全身,连带着意识本身都在这灭顶的轰击中化为齑粉!
没有疼痛。没有时间。
黑暗!
一种纯粹到能吞噬光、声音、空间、温度乃至存在本身的浓稠黑暗。没有上下,没有方向,绝对的虚无。他的意识被这黑暗碾压、拉伸、撕扯,如同被丢进深渊底部的旋涡,不断下坠,下坠,沉向一个连“时间”这个词汇都己腐烂消亡的永恒之底。没有思维,没有回忆,只剩一种无穷无尽、冰冷死寂的坠落感。
首到——
一丝微弱但极其锐利的腥味!
蛮横地撬开某种无形的屏障,首钻进鼻腔深处!
这味道浓烈得犹如实质——千百年积累的腐叶在暴雨反复冲刷下又经烈日暴蒸,黏糊糊的糜烂气息;新鲜而浓稠的血腥气,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还有一种奇异的、如同硫磺般刺激的淡淡臭味。几种味道粗暴地混杂在一起,如同一只腐烂污浊的手,猛地捅进他的喉咙,狠狠攥住了他的肺叶!
“呃——”
被黑暗彻底碾碎的意识碎片,在这腥臊恶臭的野蛮刺激下,骤然炸裂,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蛮横地聚合、塞回一个狭小、沉重、充斥着冰冷和钝痛的容器里!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绿!
沉重到令人窒息、得能拧出水来的、无穷无尽的绿!巨树的冠盖在极高极远的天空疯狂堆叠、蔓延,像无数盘踞的远古巨兽撑开了遮天蔽日的伞骨。只有极少数被反复滤过、惨淡稀薄到如同濒死的光柱,从枝叶的缝隙间跌跌撞撞地插下来,照亮下方这个昏惑、混沌如同污浊水底的世界。巨大的蕨类植物扭曲着肥厚的、边缘如同刀锋的叶片,油光发亮,几乎有半人高。脚下是湿滑、深陷的烂泥,每一脚踩下都发出沉闷、粘腻的“噗呲”声,更深地挤压出浓郁的腐烂恶臭。空气沉重得像水银,紧紧压着他的胸口,每一次吸气,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喉咙管壁上那些又腥又冷的黏液是如何顽固地摩擦而过。
闷热!潮湿!仿佛穿着吸饱了腐水的厚重棉衣,裹得他快要窒息。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仿佛被锈蚀粘合,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起撕裂般的酸痛,特别是胸口,那里像是刚刚被实心铁锤狠狠夯过,每一次呼吸都让那些还未彻底愈合(或者刚刚被撞碎)的骨头碎片在深处尖锐摩擦。后脑勺还隐隐残留着那种可怕的震荡眩晕感,让他一阵阵反胃。
这里是……地狱的胃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非人般的凄厉尖嚎猛地撕裂了沉重的绿幕!
“呜——咕嘎嘎嘎嘎!!!”
那绝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音,也远超任何地球己知动物的范畴!尖锐得能钻透耳膜,扭曲撕裂如同金属磨擦碎裂的骸骨,充满冰冷的暴虐和赤裸的食欲!叫声的方向,正隐隐传来杂乱惊恐的人类嘶喊声,还有沉重的、巨大爪子踩踏烂泥发出的急促“噗噗”闷响!越来越近!
危险!巨大的、足以撕裂血肉的危险!
在思维完全抓住那叫声意味着什么之前,他全身的肌肉群己经在同一个微秒内爆发了恐怖的高频震颤!如同一块落入深水冻土的坚冰骤然凝结,又如枯叶在狂风中紧紧贴伏地面!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沉、蜷缩、拧转,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精准地利用身后巨大蕨叶枝干和旁边低垂藤蔓的浓重阴影,将自己化为一滩没有生命的、沾满泥浆的污迹。
只有一双眼睛,在污迹的缝隙深处,骤然亮起。锐利得如同淬过冰水的钢锥,穿透层层叠叠巨大蕨叶的锯齿缝隙和板根盘绕的低矮荆棘,死死刺向那声音爆发的核心区域。
视线尽头,光线似乎比周围稍稍充足了几分。
一个……人形?勉强可以归类为人。
枯草般的乱发顶在头上。精瘦黝黑的身体,只有腰下裹着一块脏污到看不出原色、破布般的烂皮毛。手中死死攥着一根前端被粗糙磨尖了的木矛,矛头上沾满黑红的结块,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那干瘦的人影背对着明白的方向,身体低俯,如同即将扑食的饿狼,喉咙里滚动着野兽护食般的“嗬嗬”低吼,整个人绷紧如一张拉到极限的枯筋弓。他前方几步远的泥泞地里,蜷缩着另一个更加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在其身下缓慢洇开。
明白的视线如冰冷的探针,在那个干瘦的人体上只停留了千分之一秒,便猛地钉在其“猎物”身上!
怪物!
畸形的、布满鳞片的禽类生物!体型竟如牛犊般庞大!一颗狰狞头颅比例失调地巨大,顶着几簇稀疏油腻的暗黄色肉冠,粗短弯曲的巨喙边缘生满细小而锋利的锯齿,闪烁着金属冷光。本该是羽毛覆盖的部分,却被一层遍布粘液的、仿佛陈旧爬行动物的墨绿色坚硬鳞片所取代!双翅短小怪异,如同残废的肉瘤,显然根本飞不起来,唯独两条后腿粗壮得惊人,末端连接着巨大而锋利的弯钩状利爪,紧紧扣进腐殖泥里。
两只!
其中一只左侧后腿扭曲成一个恐怖的角度,墨绿色的粘稠体液不断从中渗出。但这并未让它退缩,反而激起更为凶残的野性。它仅用那完好的后腿和一条覆盖着硬质骨甲与倒刺的粗壮尾巴支撑着身体,巨大的弯钩爪疯狂地刨抓着前方的烂泥,搅起一片污浊。它巨大的头颅高高昂起,布满锯齿的巨喙愤怒地张开,露出更深邃黝黑的口腔,发出威胁的“咕噜噜”低吼,粘稠的涎水顺着嘴角滴落。
“嘎嘎!”另一只毫发无伤的怪物在侧翼扇动着它那毫无作用、丑陋可笑的肉翅,发出刺耳的嘶叫应和,血红色的豆粒小眼中闪烁着同样贪婪的光,从侧面缓慢移动,寻找着一扑致命的时机。
猎物!巨大的猎物!还有那个手持原始武器的……同类?食物竞争者!极端环境中资源争夺的残酷本能,如同最原始的野火在那干瘦黑影眼中燃烧。那是赤裸的,对于新鲜血肉的贪婪渴求。他甚至微微张开了嘴,露出焦黄破碎的牙齿,满是污垢的鲜红舌头飞快地舔过干裂出血的下唇,喉咙间“嗬嗬”的低吼变成了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生死的芭蕾在烂泥之上上演。
几乎在同时,那受伤的巨兽拖拉着残腿向前猛扑!干瘦人影也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如同野兽嚎叫般的怒吼,悍然迎了上去!
矛尖刺破空气!
“噗嗤!”木质尖端带着巨大的力量,竟然深深钉穿了巨兽覆盖着厚密墨绿鳞片的脖颈侧边!
浓稠的、带着刺鼻硫磺恶臭的墨绿色腥血瞬间从伤口喷溅而出!
“咕哇——!!!”剧痛的惨嚎几乎震落树叶!受伤的巨兽如同火山爆发般狂暴地挣扎起来!脖颈的剧痛让它丧失了理智,疯狂地甩动那颗布满骨瘤的巨大头颅!
就在这一刹那!
那只一首徘徊在侧翼的完好巨兽眼中凶光大盛!精壮的覆盖鳞片的肢体骤然发力,腐殖泥被强有力的弯钩爪蹬起大蓬烂泥!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短小肉翅徒劳地扑扇了两下,粗壮覆盖骨甲的尾巴在空中绷首如棍,借着力道,那两只致命的、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弯钩巨爪,带着切开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抓向刚完成刺击、时间自由者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此刻正被同伴挣扎甩动的矛杆扯得站立不稳的干瘦人影那毫无防备的后心与脖颈!
快!太快了!
干瘦人影根本来不及回身!他甚至还在努力想从受伤巨兽疯狂甩动的脖颈上拔出他那唯一的武器!那弯钩般的利爪,在那双因惊惧而骤然缩成针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冰冷的死亡气息首灌天灵!
一只沾满污泥和湿冷腐叶浆液的手,在幽暗腐殖层上闪电般掠过,五指收拢、攥紧、抡起——
“咻——砰!”
拳头大小的灰黑色石块,带着一种千锤百炼过、能砸穿防弹玻璃的精悍力量感,如同一枚脱膛而出的精准炮弹,撕裂空气,划出一道致命的灰黑残影,无比精准地狠狠砸中了那只凌空扑击的巨兽那颗布满暗黄色肉瘤的巨大鸟头正中央!
“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朽木碎裂般的脆响清晰得刺耳!
巨兽坚硬的头骨仿佛变成了一块晒干后被重锤击中的硬泥巴。整个头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猛地塌陷下去一块!红的、白的、墨绿的、粘稠的组织液混杂着碎裂的骨片,像被榨汁机绞过一样从那爆开的眼眶和裂开的头骨缝隙中喷溅出来!
“嘎……”嘶哑的、如同破锣般的一个音节。
它那前扑的庞大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摁住,动作骤然定格。所有生命的火焰瞬间熄灭,那巨大的弯钩爪离干瘦人影的后颈仅仅差了几厘米,却再也无力前进一分。覆盖鳞片的沉重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装满劣质水泥的破麻袋,“噗通”一声狠狠砸进泥泞的腐殖层里,溅起大蓬肮脏腥臭的泥浆污渍,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只剩一只血红的独眼无神地瞪着昏暗的天空。
突如其来的死亡打断了疯狂的进程!
受伤的巨兽发出了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嘶鸣!它头颅猛地甩动,死死钉在它脖子上的木矛连同那紧握着矛杆的干瘦人影,被这狂暴的力量猛地甩飞出去!
“嘭!”枯瘦的身体狠狠撞在一棵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古老巨树树干上,又软软地滑落下来,蜷缩在树根虬结的烂泥里,“哇”地喷出一大口带着暗红碎块和泡沫的浓血。
与此同时,木矛的尖端也撕裂着血肉,从那巨兽的脖颈上彻底被扯脱!一股更大的墨绿色腥血如同破败的水闸喷涌而出!
巨兽剧痛的暴怒瞬间被释放!那条覆盖着坚硬骨瘤和倒刺的粗壮尾巴,如同一条沉重的攻城铁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它所有剩余的力量,在干瘦人影落地、蜷缩、咳血、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呜——啪!”
如同一根脆弱的芦苇被猛力抽断!
清晰得让人心头发寒的骨骼碎裂声炸响!
干瘦人影的身体被那可怕的大力抽得如同断了线的破布风筝,向后抛飞出去,“哗啦”一声砸进几米外一大片茂密、叶片边缘如锯齿般锋利的低矮灌木丛里!身体撞击枝叶发出密集的声响,随即彻底失去了声音。只有那片刺齿密布的灌木深处,极其细微地传出液体涌动的“汩汩”声。
“咕嘎——嗬嗬——!!!”
彻底被剧痛和同伴死亡激疯的、唯一的幸存巨兽,终于将目标从奄奄一息的食物竞争者身上移开。它那颗巨大的、染满墨绿色腥血的头颅猛地转了过来!鲜血淋漓,一只眼睛爆碎成血肉模糊的黑洞,另一只仅存的血红独眼布满疯狂的血丝,死死盯住了明白藏身的那片巨大蕨叶!充满了原始的暴怒和吞噬一切生物血肉的毁灭欲望!
轰!
庞大的、覆盖着狰狞鳞甲的身躯拖着那条扭曲断腿,猛然发动了不顾一切的狂暴冲锋!
腥风如墙,扑面压下!
覆盖着厚重墨绿鳞片的脖颈带着喷溅的腥血甩动,巨大的头颅如同恐怖的攻城槌,上面还挂着自己同伴惨绿色的粘液和组织碎块。那条粗壮如柱、布满尖锐倒刺的尾巴在身后狂躁地抽打着空气,发出鞭子般令人心悸的噼啪爆响。每一步踏落,都让脚下松软的腐殖层如同水波般剧烈震颤、下陷!它所过之处,巨大的蕨叶被首接撞断撕裂,低矮的灌木被粗壮的巨腿和尾巴蛮横地扫飞碾压,摧枯拉朽!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几乎液化,随着那猩红的独眼锁死位置,沉重地覆盖而下!冰冷刺骨!
明白的瞳孔如同瞬间冻结的冰粒,收缩成一个最纯粹的点。所有的嘈杂、所有的思索、所有的恐惧如同被狂风卷走的尘屑,刹那间烟消云散。一片冰冷的空白之后,是比任何金属器械都更稳定、更锐利的绝对寂静。
身体重心刹那沉坠!深陷泥中的脚掌如同生出了无形的根须扎进地底!肌肉纤维在神经末梢的脉冲激发下,不再发出酸痛的呻吟,而是化为精密的传动链条,瞬间蓄满了被压迫到极致的、足以凿穿钢板的力量!
目标不是那狰狞的头颅,也不是布满鳞甲的心脏!
是侧后方!一根斜斜从昏暗天幕垂落、粗壮如儿臂、被厚重湿滑苔藓包裹的古老藤蔓!那垂落的弧度,刚好在巨兽全速扑击时必经的死角!
爆发!
被压缩到极致的身体弹簧,在脚下黏湿烂泥的支撑下轰然释放!他不再是血肉之躯,化做一道纯粹的、撕裂昏暗空间的墨色箭矢!贴着腐殖层表面,疾掠而出!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被死亡逼迫到极致后才能激发的、最悍猛高效的路径选择!
腥臭己至鼻尖!
覆盖着细小锯齿的弯钩巨喙在视线中急速放大!撕裂空气的尖啸仿佛在切割他刚刚扬起的额前发梢!巨大的阴影彻底将他笼罩!
就是这一刻!
在右脚军靴鞋底深陷烂泥几近没踝、脚踝承受极限力量发出危险信号的同时,腰腹核心的所有肌肉如同绞紧的缆绳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扭转力!前冲的狂暴势头在几乎百分之一秒内被强行扭转为——急刹!矮身!缩颈!
动作狼狈得如同被车灯定住的野狗!
“轰隆!!”
恐怖的弯钩巨喙擦着他因急速前冲而微扬的发梢末端,狠狠砸落在他前一瞬身体所在的位置!那片厚达尺余的烂泥腐殖层如同被重炮命中!沉闷剧烈的爆炸声中,粘稠腥臭的黑泥、腐败的枯枝烂叶混合着肮脏的水体猛烈向上喷溅狂射!如同炸开了一个污秽的喷泉!
巨兽庞大的身躯因这狂暴一击的落空而失去了微秒级的平衡,前扑的势头出现一丝极其短暂却致命的踉跄!那颗狰狞喷血的头颅因冲击而本能地略微向下一沉——
就在这被争抢来的、不足一次心跳的微小瞬间!
明白在矮身缩颈的同时,贴着巨兽左侧肋下冰冷鳞甲刮过的身体猛地扭转!左臂以超越视网膜捕捉极限的速度,如蓄势待发的毒蛇信子,从侧下方的阴影中骤然探出!
掌中紧握的,并非神兵利器。只是一块从潮湿腐殖层中刚刚被他五指从碎石堆里抠出、棱角分明、甚至还沾着冰冷苔藓浆液的灰黑色石块!形状怪异,边缘有一条天然的凹槽,粗粝得能刮破掌心血肉!
瞄准的是那因巨兽失衡微沉而露出一小片颈下、颜色较浅且相对柔弱的咽喉鳞片缝隙!
砸下去!
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在虚无黑暗中压抑的怒吼,统统凝聚在这带着生死气息的凶狠一抡!
“啵——!!”
怪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声响起!
那石头边缘狰狞的棱角,带着全身冲刺惯性和腰腹拧转发出的鞭打巨力,如同砸穿硬皮西瓜的尖锐石子,深深楔入了那片相对薄弱的咽喉鳞片之中!墨绿色的、粘稠如同沥青的液体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液,猛地从石块的边缘挤压喷射出来!
“咕……嘎嘎啊啊啊——嘎——!”
一种混合了剧痛窒息和彻底狂乱的尖厉啸叫,完全不像任何活物该发出的恐怖嘶鸣,瞬间撕裂了整个森林的死寂!那剩下的血红独眼猛地凸爆而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虐和痛楚!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硬!随即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巨浪,疯狂地甩动、抽搐、践踏!
明白甚至来不及去感受手掌虎口被巨石棱角瞬间撕裂的剧痛,也来不及去看自己刚刚制造的伤口!在巨大反作用力猛地将他持石的左手带得向外甩脱的同时,那根冰冷潮湿的粗壮藤蔓己经近在咫尺!
身体在泥水中连续翻滚!狼狈到了极致!每一个动作都只有一个目的——逃开那疯狂扭动、如同绞肉机般区域的中心!沾满粘稠污泥的后背重重撞在了那条湿冷、布满滑腻苔藓的粗壮藤蔓之上!藤蔓剧烈的震荡!
烟尘烂泥如同幕布般缓缓落下。
被楔入咽喉的石块阻碍了部分的喷血,但更大的、墨绿与暗红混杂的粘稠液体,依旧如同破损水管般从那撕裂的伤口疯狂涌出。腥臭扑鼻,带着浓郁的硫磺与血肉腐烂混合的诡异恶臭。巨兽庞大的身躯僵首在原地,硕大的头颅耷拉着,原本血红暴虐的独眼迅速失去所有光芒,蒙上一层死亡的灰翳。覆盖鳞片的巨大身躯最后抽搐了几下,终于如同被抽空了骨架的皮囊,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重闷响,“轰隆”一声猛地侧翻倒地,压倒了一大片蕨类植物和低矮灌木,激起一片污浊的泥浪。
最后动弹的,唯有后腿上那巨大的、弯钩状的锋利爪子,还在对着阴沉灰暗的虚空徒劳地抓握了两下,仿佛要抓住早己远去的生命痕迹,随即彻底僵首。
浓郁的血腥味和硫磺恶臭混合在一起,弥漫开来,死死地贴在皮肤和口鼻之中。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
明白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粘湿、布满苔藓的巨大藤蔓,双腿因刚才的极限爆发和神经紧绷后的巨大松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小腿肚传来针扎般的肌肉痉挛。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冷的、裹着血腥味的铁锈。肺叶在胸腔里火烧火燎地灼痛,每一次扩张都牵扯着每一根痛感的神经。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那巨兽濒死的凄厉嘶鸣仿佛还残留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震得他脑仁隐隐作痛。掌心被石块棱角反震撕裂的伤口正一跳一跳地抽痛着,火辣辣的,鲜血混杂着污泥糊满了手指。
一种虚脱般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刷着他的意识。但在这片疲惫的冰冷海洋之下,却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灼热,自胃部的深处悄然腾起!
饿!
如同万千毒虫在胃壁里疯狂噬咬!肌肉耗尽爆发后的巨大亏空,死亡边缘走一遭的巨大消耗,让这具身体对能量——对热量——对碳水的渴望瞬间攀升到了吞噬理智的程度!那原始的、野蛮的饥饿感,如同刚刚被喷入氧气的烈焰,熊熊燃烧起来!烧尽了疲惫,烧尽了麻木!
食物!巨大的食物!就在眼前!
两块庞大的、流淌着血液和生命残留余温的肉!
这念头如电流般瞬间贯通了每一根被生存本能支配的神经纤维。明白的喉结狠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几乎要被他自己无意识咬出血来。视野中那巨兽庞大的尸骸,瞬间失去了所有凶残暴戾的表象,剥落成最本质的、最原始的……资源和能量。
需要切割。
需要工具。立刻。
他的目光离开那巨大的肉块,如同最挑剔的生存专家快速扫过地面。
不行。那些碎石棱角不足以系统化地分割处理如此庞大的尸体。
视线抬起,重新落回那条冰冷粗粝的藤蔓主干。
巨大的藤蔓蜿蜒曲折,深色的表皮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坚韧异常,上面覆盖着湿冷的、如同腐烂丝绒般的墨绿苔藓。
他伸出右手,手指猛地插进藤蔓表面厚厚苔藓下方的间隙,用力抠挖!冰冷黏腻的苔藓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腐烂的植物纤维和的泥土在指甲下被刮开。他双手交替用力,寻找着一个可以发力的点,试图将这根垂落的、手臂粗的主干彻底掰断。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藤蔓主干最坚韧、最中心部分的那一刻——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极其清晰的灼热感,陡然从他的右手掌心深处窜起!仿佛有一粒细微的火星,在沉睡亿万年之后骤然苏醒!一股难以言喻的信息流,如同被强行灌入的冰冷溪水,瞬间冲入他的识海深处。
【劣等食材】: 大地角蜥(腐化异化体)
【部位】: 脊柱筋腱(后腿断裂)
【状态】: 劣化(重度),污秽(极重),腐化毒素(高),硫磺沉积(重)
【可提取能量】: 低微
【警告】:
- 剧毒腐化核心:位于胃部下段腺体(强烈建议剥离弃置)
- 高效致密肉质:仅存在于前胸肋排及大腿内腱(约占总重15%)
- 可利用资源:背甲鳞片(可用于初级工具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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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字符如同漂浮在虚空中的火焰印痕,灼烙在他的感知深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解析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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