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医中心的解剖台亮得刺眼,林墨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指正捏着一枚焦黑的金属片。放大镜下,熔珠边缘残留的纺织物纤维像蜷曲的灰烬,苏语在一旁记录的笔尖顿了顿:“墨哥,这东西看着像……拉链头?”
林墨没抬头,声音透过口罩有些闷:“送检物编号十七,提取到聚丙烯残留,烧熔温度区间符合尼龙织物特征。”他把金属片放进证物袋,指尖掠过解剖台边缘时,目光忽然凝在半空——那里站着个穿碎花裙的虚影,裙摆还在往下滴黑色的“水”,湿漉漉的头发粘在苍白的脸上。
“火……不是我弄的……”女人的声音像浸在水里,带着气泡破裂的杂音。
苏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惨白的墙壁,她轻咳一声:“李队刚发来消息,起火点初步判定在客厅,房东说死者张翠兰独居,前晚还跟邻居吵过架。”
林墨收回目光,摘下口罩的动作顿了顿。三天前,特警破门带走母亲时,她也是这样穿着碎花裙,只不过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当时盛满了他读不懂的冷漠。他压下喉间的涩意,拿起手术刀划开面前的“东西”——那是用特殊凝胶固定的人体组织灰烬,在高温下己经炭化成像黑曜石一样的硬块。
“死者体表碳化层厚度不均,”林墨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左肋第三根肋骨残片有锐器划痕,边缘有生活反应。”
苏语的笔停住了:“生前伤?那就是说……”
“先别急着下定论。”林墨打断她,镊子夹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灰白色粉末,“这是什么?”
苏语凑近看了看:“像是墙皮?起火点周围墙壁烧得最厉害,可能是灰烬混合了墙灰。”
林墨却摇了摇头,把粉末放进光谱仪:“普通墙灰含碳酸钙,这个质地更密。”他转头看向窗外,那个穿碎花裙的虚影正贴在玻璃上,手指在雾气里画着奇怪的符号——三个交叉的圆圈。
“李队那边有新进展吗?”林墨问。
“刚传来的住户口供,”苏语翻着笔记本,“张翠兰是退休护士,性格孤僻,唯一的儿子三年前车祸去世了。前晚吵架是因为邻居嫌她半夜弹琴太吵,还说要去物业投诉她。”
光谱仪发出轻微的蜂鸣,结果跳了出来。林墨盯着屏幕上的元素构成,眉头慢慢皱起:“是石膏,医用石膏。”
碎花裙女人的虚影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着:“他来了……带着药箱……”
“药箱?”林墨追问,但虚影己经开始消散,只留下一句模糊的“白色的……盒子……”
这时,解剖中心的门被推开,李建国大步走进来,军绿色外套上还沾着烟灰:“林墨,现场搜出个奇怪的东西。”他把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是个烧得变形的白色塑料盒,边缘隐约能看出十字标志,“像是医药箱,但烧得太厉害,里面的东西全成灰了。”
林墨拿起证物袋,对着光仔细看。盒盖内侧有块没被完全烧毁的标签,上面印着“市一院”的红色字样。他忽然想起张翠兰的退休身份:“她以前在市一院哪个科室?”
“妇产科。”李建国递过调查报告,“我们查了医院档案,张翠兰二十年前因为医疗事故被停职,好像是接生时出了意外,产妇和孩子都没保住。”
苏语倒吸一口凉气:“医疗事故?那会不会是家属报复?”
林墨没说话,他重新看向解剖台上的灰烬硬块,用探针小心地剥离表面的碳层。在接近中心的位置,一块米粒大小的透明碎片露了出来,折射着冷白的光。
“这是……玻璃?”苏语凑近,“火灾现场有玻璃杯很正常吧?”
“是石英玻璃。”林墨的指尖微微收紧,“熔点一千七百度,普通火灾达不到这个温度。”他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光谱仪前,调出刚才的检测数据,“医用石膏里掺了磷粉,还有这个石英玻璃……”
碎花裙的虚影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这次她指着自己的腹部,那里的布料破了个洞,露出焦黑的皮肤:“针……很多针……”
“针?”林墨心头一震,他重新检查肋骨残片的划痕,“苏语,把碳化组织送去做切片,重点查皮下是否有异物残留。”
李建国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小林,你发现什么了?”
“张翠兰不是被烧死的,”林墨的声音很沉,“她是先被杀害,再遭焚尸。左肋的锐器伤是致命伤,但凶手用了特殊手法掩盖,而且现场有助燃剂。”他拿起那枚拉链头,“聚丙烯和尼龙的燃烧残留物里,检测到了汽油成分,房东说张翠兰从不开车,她的车库里也没有汽油桶。”
李建国的脸色严肃起来:“我马上让技术队重新勘查现场,重点找汽油桶和锐器。”
苏语忽然指着切片机的显示屏:“墨哥,你看这个!”屏幕上,碳化的肌肉组织切片里,嵌着几个芝麻大小的金属颗粒,边缘呈规则的六边形。
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是注射针头的碎片。”他看向那个虚影,“她腹部的针孔,是注射造成的?”
虚影点了点头,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白色……很长……”
“注射器?”苏语猜测,“凶手给她注射了什么?”
“送去化验。”林墨把切片样本封装好,“另外,查市一院二十年前那起医疗事故的家属信息,尤其是产妇的丈夫。”
李建国立刻掏出手机安排,临走前看了林墨一眼。这几天他眼窝深陷,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却偏偏在解剖台上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仿佛那些烧焦的残骸里藏着能让他暂时忘记一切的密码。
傍晚时分,化验结果出来了。金属碎片果然是注射器针头,残留的液体成分显示为肌肉松弛剂,剂量足以让人在十分钟内失去行动能力。而石英玻璃碎片的成分分析,指向了一种特殊的实验室器皿——干冰储存罐。
“干冰?”苏语不解,“凶手带干冰去做什么?”
林墨正在拼接从灰烬里复原的纸片,闻言抬头:“干冰的温度是零下七十八度,足以让皮肤迅速冻结。如果先用肌肉松弛剂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再用干冰接触伤口……”
“会造成冻伤,掩盖锐器伤的生活反应!”苏语恍然大悟,“所以我们一开始差点以为是火灾造成的损伤!”
虚影在这时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反复念叨着:“他恨我……恨我没保住她……”
林墨停下手里的动作:“二十年前的医疗事故,产妇叫什么名字?”
“叫刘敏,”李建国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卷宗,“丈夫叫周志强,是个退休的化学老师,妻子去世后就搬去了郊区,半年前刚搬回市里。”他把一张泛黄的照片放在桌上,照片里的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眼神温和,怀里抱着个婴儿。
林墨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周志强的左手边,放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和现场发现的那个烧变形的盒子一模一样。
“周志强是化学老师,能轻易弄到磷粉和干冰,”李建国的声音带着兴奋,“而且他有动机!我们现在就去抓他!”
“等等。”林墨忽然开口,他指着复原的纸片上的一个字,“这是从张翠兰的日记本灰烬里拼出来的,‘航’字,后面好像还有个‘生’字。”
苏语凑过来:“难道是她儿子?资料里说她儿子叫张航,三年前车祸去世了。”
“车祸?”林墨看向虚影,“你儿子的死,有问题?”
虚影的脸扭曲起来,像是极度痛苦:“刹车……被人动了手脚……跟周志强一样……”
李建国的脚步顿住了:“你的意思是,张航的车祸也是周志强干的?”
林墨没回答,他拿起那枚拉链头:“苏语,查张翠兰最后一次网购记录,特别是服装类。”
半小时后,苏语拿着打印单跑进来:“查到了!她前天才买了条真丝连衣裙,收货地址就是她家。”
“真丝的熔点是多少?”林墨问。
“一百八十度左右。”苏语立刻回答,随即反应过来,“如果是真丝裙,拉链头周围应该残留蛋白质纤维,但我们检测到的是聚丙烯,那是化纤的成分!”
林墨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也就是说,现场发现的拉链头,不是张翠兰的。”他看向李建国,“周志强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
“张翠兰呢?”
“一米五八,体重五十公斤。”苏语接口。
“去查周志强的近期活动,”林墨的眼神锐利起来,“特别是他有没有买过化纤材质的外套,还有,查张航车祸的肇事司机,看看和周志强有没有关系。”
深夜的法医中心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鸣,林墨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火焰模拟图出神。张翠兰的虚影安静地站在角落,不再说话,只是望着他手里的解剖刀,眼神复杂。
“你早就知道会出事,对吗?”林墨忽然开口,“你半夜弹琴,是在给某个人发信号?”
虚影缓缓点头,抬起焦黑的手指,指向窗外的月亮。
这时,李建国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林墨,查到了!周志强半年前买过一件化纤冲锋衣,而且张航车祸的肇事司机,是他的远房侄子!我们在周志强家搜出了还没处理掉的汽油桶,还有……一本日记。”
日记本里的内容揭开了二十年前的真相:张翠兰当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隐瞒了产妇刘敏的过敏史,导致手术中出现严重过敏反应,一尸两命。周志强这些年一首活在仇恨里,他先是买通侄子制造车祸杀死张航,再以复诊为由进入张翠兰家,用肌肉松弛剂制服她,用手术刀捅伤她的左肋,再用干冰掩盖伤口,最后纵火焚尸,想伪造成意外。
“那他为什么要带注射器?”苏语问。
“为了注射肌肉松弛剂,”林墨的声音有些低,“但他没想到张翠兰会反抗,挣扎中注射器摔碎了,针头嵌进了肌肉里。还有那个拉链头,应该是他俯身点火时,冲锋衣上的拉链蹭掉了,掉进了灰烬里。”
李建国带着人去抓人时,天边己经泛起鱼肚白。林墨站在解剖台前,看着那些被小心收纳的灰烬,忽然觉得眼前的虚影清晰了些。张翠兰的脸上似乎有了点温度,她对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晨光里。
苏语端来一杯热咖啡:“墨哥,都结束了。”
林墨接过咖啡,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发现自己的手一首在抖。他看向窗外,母亲被带走时的背影和张翠兰的虚影在晨光中重叠,最终都成了模糊的轮廓。
“还有很多事没结束。”他低声说,翻开了新的解剖记录,“下一个证物,开始检验吧。”
解剖台的灯光再次亮起,映着他专注的侧脸。灰烬会冷却,仇恨会落幕,但那些藏在残骸里的真相,总要有人一笔一划地,从虚无中打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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